凌岳提着一柄锈迹斑驳的横刀站在院子里,这种横刀是从县衙器械房里淘汰下来的破烂货,虽是千锤百凿的精铁所铸,现在也只能用于平常练武。
若是贪心其内的精铁,打算重新打磨一番用来当做护身兵器,则实在是自寻死路,这种锈刀内部的结构已失,刃身韧性不足,一般寻常的刀剑便可碰碎。
这样的兵器已经久经沙场,辉煌一生,如今迎来自己的暮年。
想到器械房里的那位像是做生意般斤斤计较的老黄头,凌岳便觉得县里在选用人才方面实在是做的周到至极,那抠抠搜搜的财迷模样,便是自问以‘节俭和勤朴’持家立业的少年也深感有些惭愧。
一柄练功刀,足足磨去少年半天的功夫,就连口中绵绵不绝的涎津都被一时消耗殆尽,用半壶茶水方才补足。
若非甲第童生的功名压在凌岳的头上,让那位抠搜的老黄头实在是不好推脱,扭捏半天后方才在废器堆里掏出这柄,不然连这柄生锈的横刀说不定都难以取到。
尤其是当凌岳看到琴台街第三捕房的那位阎捕头黑着脸,寡着一双两袖清风的手从器械房离开的时候,那份对于勤俭节约的惭愧就愈加的浓烈。
当现在他再次看到自己手中的这柄锈迹横刀时,这种情绪便如拱泉喷涌出来,难以自制。
直到半晌后,凌岳方才压下心头的各种杂念,挺直腰杆,从怀里掏出一本简书,稍稍翻看后,将其停留在第一页的武纲叙述上,用衣袖将其上的灰尘摩擦掉,露出可见的字迹来。
他一边神情认真阅览这书页上的内容,一边照着内容轻声念叨道:“刀乃狂徒,剑为骚客,持刀之人,忌以持剑君子事之,输赢间,唯有血气方刚者,方可去死得胜。”
“吾这一生虽未曾立足云雾间,得世间香火供享,却也名传大山,天下江湖留名,此刀法为吾渡苦海时所创,易至简谱,不重招式变幻,重于刀法根基,若能去芜存菁,以净心修炼,此谱功至大成时,可平地起高楼,得刀道神韵,以意入道......”
“然此谱虽易,可与剑道简谱术并列于至简之列,可易学难精,其易亦难,需后继有缘者三思,若真有发扬光大者,他日望存寄一缕香火于天地间,得授你我隔代师生之情。”
凌岳看得相当认真,这本刀谱虽然只有薄薄的十来页,但对于如何修炼刀法的叙述却细致入微,里面少去许多关于招式的讲解,只注重在如何使用刀的方面。
简书里剖析得相当清晰,握刀时手腕如何抖动,腰部如何发力,下盘如何稳扎,都有细致入微的解释。
比如关于刀法的讲述里还有提到,无论这天下的刀道武学如何变化,万变不离其宗,只有最基础的刀势亘古不变,正是所谓的劈、砍、劀、截、挑、撩、推、扎、托、切、抹、斩、挂、带、拦、扫等十数势。
只有将这些基础的刀势吃透,才能以此为基石,构建出各种复杂的招式变化来。
关于这点,凌岳自然能想得通透,这就跟读书一般无二,在他刚上学堂时,先生便是先以认字为主,待到字义明朗清晰,完全吃透后,便可以就此写出文章来,形成万千变化。
这部刀谱里的内容不算太多,凌岳的记性也还算不错,在熟读十数遍后将其中的内容硬生生背了下来。
然后少年持刀站在院子里,显得清秀的脸庞上双目紧闭,脑海中不停回想着刀谱里的内容。
一式力劈!
在剧烈的动作下,凌岳整个身子骤然前倾,神色惊慌中拽倒在地,啃了院里一地的灰泥。
院墙底部的砖缝里有道专门用来泄雨的泥洞,一只浑身竹青的蟾蜍在洞里歪斜着脑袋,看着那突然跌倒在地上的朝气少年,下巴鼓鼓哼唧,眼神微斜,如若鄙视。
这一刀很明显下盘不够稳,抓地也不够牢,挥刀也太过于用力。
凌岳明显感觉到了自己的问题,灰头土脸的站起来后,重新站好姿势,右臂用力抡圆再次挥出一刀。
可这第二刀连风声都没带起,身子虽然站的足够稳,但动用的劲力实在是太过微薄,腰部和下盘几乎没有传递任何力道,全靠手腕本身的气力。
继续!
一鼓作气!
粗糙的运劲方式,老是扎不稳的下盘,还有腰间不停传来的酸痛,这些凌岳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枯燥地挥舞着手里的长刀。
这柄锈迹斑驳的横刀在凌岳手中如柳絮般不停抽打而出,在挥刀将近五百次后,少年挥刀的模样终于逐渐变得形似,跟刀谱上的图鉴相像起来。
最后,凌岳筋疲力竭地挥出最后一刀,整个人因为力竭瘫软到地上,气喘如牛,大汗淋漓,浸透衣衫。
虽说他的身子因为勤修《上三脉搬运养身术》的缘故,筋骨力道要比起同龄人来得要强上一些,但如此强度的修炼武功,还是掏空了底子。
他瘫软在地,只觉得筋肉发麻,气息不畅,半晌都运不起一丁点的气力。
这种状态一直维持到两个时辰后方才恢复过来,虽然感觉手筋酸痛,身子四处都有些不适,但凌岳还是站稳身子,持刀再次练习起来。
在孟兰镇时,那位邻旁的闲汉一直说凌岳是个死心眼的人,这话虽然听上去不好听,但说得却是极对的,一旦认准某件事,凌岳还真有点不做成不罢休的韧性。
读书时如此,现今练起刀法来亦是如此。
晨时起床练刀,将近黄昏时收刀,凌岳今日总共挥出将近一千五百刀,直练得浑身骨骼似要散架,四肢筋肉抽搐不停方才停止。
在没有先生教领时,一切都要靠自己,从小就独立生活的少年,这份自觉性相当的高。
可是这份努力的代价却极为不小。
凌岳第一天修炼刀法便将自己的身子压榨得有些过头,后面一连好多天都没办法下床,连捕房每日学习缉捕的堂课都无法去做。
就连平常吃饭睡觉都是个相当麻烦的事情。
王泰前来慰问,看到躺在床上难以动弹的凌岳,感觉有些哭笑不得,认真指教了一番练武时需要注意的各种事宜,揉血化瘀,留下些内服外敷的药材后方才离开。
第五天,凌岳的身子在药材的作用下终于恢复过来,第一时间便是去自己的那口咸菜缸里掏出腌制的豆荚和萝卜,就着熬煮的白米粥,大口大口地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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