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洒金街的势力复杂程度,那的确称得上三教九流混杂,尚且不论那几家常年混迹此处的宗门弟子,便是一向号称‘清静无为’的长春观和‘自净其意’的殷华寺,也留有香火堂在此街。
香火油钱,道家理论和佛道真理的播种,这一观一寺在乎的无外乎这些。
这龙蛇混杂得多,麻烦也就不少。
正如此时,并肩走在洒金街道上的王泰和凌岳仰头看着不远处半空升起的湛黄烟火,一柄唐国制式横刀的烟火形状,心底里着实有些烦闷,因为那是捕快们专门用来求援的令箭,因其材料特特制的缘故,烟火压在半空,隔着好几条街都能看到。而在洒金街这一亩三分地上,能动用这种令箭的无外乎第五捕房的捕快,可两人在不久前才跟这群人有过冲突,要说看见了不去瞅瞅实在是说不过去,可真要去,心底里又有些不大愿意。
更何况堂堂的第五捕房,挟制洒金街这么多龙蛇势力,其内的高手比起第七捕房来向来只多不少,既然还需要向其余同僚求援,那这麻烦肯定不小。
来自孟兰镇的少年对于此种事不藏心思,所以低下头来,看着紧握在手里的碎玉,一言不发。
王泰眼见着少年这般模样,哪里不知那小肚子里藏的什么心思,可他却不能,作为春熙街第七捕房的捕头,虽然心底同样不喜那第五捕房的做派,但既然同是官府的同僚,自己又教领一房,若真是见令不援,于公有缺,于私也有些说不过去。
来自春熙街第七捕房的王捕头,神色难看,语气低沉道:“看样子这洒金街的形势比起以往来要更为复杂了,不知道这又是哪里来的过江龙在惹祸,这些修为高深的大武夫,真不知道他们的脑子是不是被门给夹过,不好好的探究武学,与人问道,老是做些争强好胜,头破血流的荒唐事,于己不利不说,与人更是祸事。”
少年对于这种事懂得不多,自然没办法开口。
王泰有些无奈道:“吕正一案的后续勘察,你独自一人的话有把握?”
少年咧嘴一笑,直言道:“没有。”
王泰神色一滞,虽然有些不满少年此时的‘以诚相待’,却也知晓凌岳此言并无任何虚假成分,于是从腰间取出枚通体朱黄的三寸符剑,颇为不舍地递到凌岳的手上,同时将一段施展符剑的口诀教给少年。
这位捕头大人见凌岳一脸茫然的样子,加重语气道:“咱们七大捕房里的捕快又不是每个人都是身手过硬的强人,在勘察各种案子的时候,自然会遇到自身无法解决的难事,特别是那些身具高强武功的贼人,在案情明了之下,难免会狗急跳墙,做些危害到捕快性命的事,这种事情无法避免,因此这枚符剑就可以成为保命的后手。”
凌岳对于王泰这个人的看法,在获得这枚符剑时做出了很大的改变,虽说依旧觉得两人相性有些不合,但感官渐好,这位据说十年前在宿宁山一带劫富济贫的土匪头子,被吴县令以明谋手段招安进官府后,对于第七捕房后辈的提携和保护,做得一向都很到位。
凌岳看着手里这枚偶尔有黄光迸现的符箓剑帖,突然问道:“这枚符剑值多少两银子?”
王泰似被哽住了喉咙,咳嗽道:“值多少两银子?你这小兔崽子的脑袋整天在想些什么,竟然敢问这种掉脑袋的问题,你如果是想要将其卖掉的话,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这种符箓剑帖可是京城阵法院精制的稀缺玩意儿,整个直柳县绝对没有铺子敢收这种货,除非是想被株连,就算是道府里的大人物公开买卖这种大家名作的剑帖,也绝对没有好下场。”
既然如此,凌岳换了一个问题,“它有什么用?”
“如果遇到无法力敌的贼人,以我传授给你的法诀控制剑帖,可趁机脱身。”
至于施展符箓剑帖后其会变成什么样,会有多大的威力,能在第几品的高手下讨得便宜,王泰缄口不言,就像是那些怀宝不易的巷弄俗人,总有些显摆的意思。
交待完后,王泰自街旁的白灰墙上蹬墙上屋,如若虎豹般敏捷,然后在少年那一脸羡慕的眼神中,在瓦屋上拢了拢在风中有些凌乱的长发,眼神深邃得像是藏着无穷的心事,这一幕若是用仙风道骨来形容的话可能实在是有些不合适,但一派绝世高手的风范还是有的。
若不是有一坨白色的鸟屎恰到好处地落在了王泰的头上,让其摆弄出的高手风范有所折煞,更是毫无风范地提刀向着头上那拉屎的燕雀追去,问候着这该死燕雀的各种祖宗和远亲,想来在凌岳的心里,定能在印象上有个相当不错的大转弯。
最后,少年神情平静地看着王泰远去,转身只身在街道上走动起来。
据说洒金街有家专事识金断玉的金器铺子,专门做典当金玉,打磨金器的精细活,而且这间铺子也并非属于几家宗门的产业,而是遍布安陵府的连号金铺。
凌岳心里早有计划,这碎玉是个不容错过的线索,自然要找间专事玉器的铺子问下由来,看能否有所得。
少年在县志上看到过的这间铺子叫金玉楼,名号取得的确响亮,所处的地段也选的相当好,青楼红院,车马接锺,人流汇聚,处于洒金街最繁华的地方。
据说当年这间金玉楼在县里刚开张时,几大门派还先后来找过麻烦,用地痞流氓的手段想要将这块地皮给低价盘下来,当时闹得还挺厉害,据说还出了人命,只是最后不知为何,草草了之,几大门派不闹了,县衙也潦草结案。
这样的情形无外乎说明这座金玉楼的背景,实际上并不简单,至少不惧县里的几大门派。
当凌岳在花去将近一个时辰才找到这间铺子时,发现跟其它的铺子不同,这金玉楼的掌柜竟然不是男子,而是位身穿红裳的年轻女子,肤色白皙,胭脂水粉,淡妆眼影,身上的穿着比起普通女子来也较为大胆些。
铺子里连个伙计都没有,只有那位年龄不过二十的红裳女子站在柜上,把玩着玉盒里的金器,当她看到一位身着墨绿劲袍,腰佩长刀的年轻后生走进店门后,女子眼神一亮,连忙放下手里的器物,迎上前来,开口道:“这位俊俏公子可是有金器要典当?”
一阵香风拂过,似有好几种花粉揉在一起扑面而来,如同一道长龙贯穿口鼻,搅动心扉,少年顿时心中一凛,连忙运起上三脉里的养神法,正着心神。
这味道有些不对!
只是短短数息的时间,凌岳便在慌乱中压下了心头的躁动,得归心静,能有这种效果这还得归功于程老先生的细心教诲。老先生在学堂上时,便常说每个人的身体里其实都住着‘心猿’和‘意马’两种难以驯服的妖怪,这或许是某种隐喻,但总的来说,其中的解释便是人的心思如猿猴般活泼好动,难以控制,而自身的意志却又如骏马般容易被人驯服。
而读书则可以领会天下道理,将心猿意马两怪拴在一起,不让其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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