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弹筋射的轰鸣响起,院子里的梅花桩突然崩断两截,然后数十枚打磨得相当尖细的石子趁着黑衣人砸断木头的空隙,从其正面和身侧两旁骤然袭来。
此时正值黑衣人旧力用尽,新力未生的间隙,不得不说,凌岳对于这些细枝末节把握得相当不错。
毕竟那山林里的狡兔比起人来可不知灵活多少,若是心不够细腻,下手不够精准,根本捉不到。
黑衣人根本无法躲避,只能双手捂住脸部,以免被这些锋利的石子伤到眼睛,但其浑身上下却被这些尖细石子划破衣裳,刺伤皮膜,血溅淋漓。
蒙面黑衣人半跪在地上,身上布满了细碎的伤口,虽然都是些无伤大雅的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但从面上看确实有些狼狈不堪,作为第三品炼骨修为的大家,却在这间小院子里连连受挫,虽然有自身轻敌的原因,但那看上去仍然沉心静气的狡猾少年,的确有些令人防不胜防的小手段。
凌岳右手持刀,左手捏着剑符,身子靠前,浑身肌肉绷紧,躬着腰,跟山里野狼进攻前摆出的姿势一模一样,虽然没有如同野兽般龇牙咧嘴,但不好招惹的感觉同样是有的,特别是少年那如同针尖麦芒般的凌厉眼神,让得这份由自身姿势而透出的压迫感更为厚重,虽然没有山川横大江那般沉实,却也巍然如石。
黑衣人眼见如此,问出了自己已经疑惑很久的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吧?”
凌岳沉默着不说话,看着黑衣人身上的皮外伤,手里的横刀捏得更紧,剑符也捏得更稳,院里布置的这些陷阱因为材料和时辰的缘故,做得实在是太过粗糙,若是放在山里恐怕也就只能捕捉些麋鹿和狡兔之类的野兽,以至于现在消耗完后也没有给这位不速之客造成可观的伤势。关于蜕皮,熬肉,炼骨之后的武夫,关于修行的各种书上其实早有定论,炼到此步的武夫,其浑身体魄之强健,气息之悠长,比起那烈马和黄牛无异,普通的手段哪里可以伤得到。
见凌岳不说话,院里也没有陷阱再次出现,黑衣人‘咯咯’地笑起来,这种难听的嗓子跟以前少年隔壁二大娘家养的那些鸡鸭抢食时差不多。
他的话语里也逐渐升起宛如寒霜腊月般冷意,说道:“你似乎早就知道我要来,所以才做了这些准备,想来先前在我府上时将粮铺账本和那块釉田碎玉显露出来,便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引我前来,若是我来了便能证明你所想的一些东西,可若是不来,这些东西掌握在你的手里,我也能寝食难安,终归会露出马脚。”
黑衣人将面罩取下,露出罗玉生那神色阴沉的脸庞,他语气阴狠道:“你这小子年龄不大,心思倒是不少,你是怎么知道吕正死于我的手里,仅仅凭着你手里的账本和碎玉?”
凌岳突然咧嘴笑而笑,道:“在下自然是不知道的,可罗掌柜却是知道的。”
罗玉生神色一滞,略微思索后,神色彻底阴沉下来,杀意凛然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虽然这番对话相当的简洁明了,但蕴含的意思却不简单,尤其是从罗玉生的脸色来看,少年所谓的这种‘简单’明显让他变得有些复杂,而这种长久以来习惯的复杂在失手于简单后,内心里的翻涌可想而知,关乎性命,亦关乎江湖人最为不可丢失的面子。
用通俗点的话来说,那就是在阴沟里翻船了。
罗玉生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必须得死在他的手里,无论是要隐藏吕正的命案还是让自身的面子上过得去,凌岳今天都必须死在他的手里,而且还不能死得太过轻松,以免以后落人口舌,说他堂堂茶马帮的采办大人,做人行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浑拳’,在吃了初出茅庐的雏子亏后,竟然也没有做个什么表示。
这面子总归还是要的,尤其是他这种需要跟各方势力打交道的采办,对于这种东西就格外重视。
但这种事却急不来,天黑风高杀人夜,从时辰上来说是来得及的,所以拿下折磨一番,也是足够的。
罗玉生阴狠一笑,捏着被磨平的拳骨,问道:“江湖路远,其势其行都需慎重而为,于此道初出茅庐却早夭折者不计其数,有的是不自量力去争机缘,而有的却是自作聪明,却毫无所觉的,阁下觉得自己应该属于哪一种?”
少年神色郑重,询问道:“有没有尽力而为的那种?”
“怕是没有。”
罗玉生身姿如烈马奔行,大踏步向前,握拳成锤,劲风裹于拳上,挥拳时风随劲裂,气势惊人,哪怕这施展拳法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但其却毫不在意,这深巷陋宅,即便闹出再大的动静又如何,更何况只要第七捕房的王泰不曾赶到此处,第七捕房里其余的人,他尽可无惧。
罗玉生此时相当的不高兴,其中或或许有几分因为自己‘愚蠢’而落入凌岳这不是算计的算计里的缘故,但更多的却是对一个扛着算命旗,到处招摇过市的老道士的气怒,那命签上明明写好的‘鸿福齐天,事事顺心’,为何自己在老道士那里算完命后,就总觉得这几天事事都难以如意,先是被吕正以其在采办时中饱私囊的事情威胁,又在其余几处大主顾那里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更是在初出江湖的雏子手里吃了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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