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花在天地间荡漾着,在地砖凹槽间泪汪汪的积水中,在玻璃窗惙然的泪痕旁,在耳畔在心底一点一滴地,都是泪花。
而婚嫁的车辇,也像一滴流线型的泪,裹挟着瞳孔的颜色,低垂着眼睑,滴落在烟雨蒙蒙的港口。
大海啊大海,像是灌满了的酒杯,却欲举还落,只因对面无人。而酒面的绿蚁,则波澜中烂醉着,却又在啜泣中无言。
然而这一切又都在说着话:“你可以不去的,李翠微,李翠微,你可以不去的……”
“其实此事不劳翠微公主下场。”兵政府次长孙传庭上前一步进谏,“既然琉球多困于宗教,不如使人窃诬大西欲降顺以灭天主,继而祸乱其治,迫其立降而迁陕西。”他稀疏的白胡须颤了颤,遮不住红润的皱纹。
“不可!”李翠微骤然发声,“此计有三不利。
“其一,会动乱,必流血,害百姓,伤军民。
“其二,宗教局势未为其所言一般,或无效而返,而损大计。
“其三,或诱其内妥协于教会而外抗于大顺,或给尼德兰、弗朗机以可乘之机,复失地于蛮夷。”
这些是她,来到这里的所有理由吗?不是啊不是……
轻轻地掀开红色绣金的衣袖,露出了粗布织做的白,好像寡妇立于亡夫墓前,挥洒下心死了流下的残尸。“会有人拦着我吗?”
她扯下红盖头,任由金簪歪斜,头发凌乱,只是倚靠在车窗上,让那额头点缀的金片,在玻璃的倒映中,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烛火。在那天的驸马府,那是她走过的路;在那天的寝室洞房,那是她与丈夫背对背时看见的星海。现在,他在雨中模糊摇曳着永存;现在,他在行车颠簸中陨落。陨落在逐渐拉开、双向拉开的距离中,陨落在莽莽红尘般的盖头下。
“李翠微,你知道吗?你一旦选择这条路,你将失去很多。”看着好闺蜜戴好红盖头,安安静静地坐好,旁边的朱媺娖终于忍不住开口。
“我知道。”夕阳般的红盖头下传来的却是低沉得没入深海的声音,“不就是首相之位吗?反正两个月后民主大选,我大概率是要让位的。”
“但是、但是——”向来淡定的坤兴女先生也激动得紧抓着自己的裙摆晃动着,“但是这个天下需要你!你是那个信仰最坚定的!”
“信仰最坚定?不见得......”又一次撇头,透过近乎透明的红布,看着在血色中延申的沙滩缩小成一线,却割裂了天际,“没有我李翠微,也会有别人,张翠微、王翠微、顾翠微,等等。他们会比我更坚定信仰,更有才华和思想。”
“可他们总不会都如你一般威名盖世、武极巅峰?”朱媺娖一拍大腿,语气焦急,每个字都像火铳的弹丸一样蹦出来,“李翠微,你到底要怎样?你何苦折磨你自己?你何苦弃己身亦弃天下?你到底在赌一个什么样的愿望!你就是这个时代期待的伟人!”
“你知道吗?”像是蛇从水底的洞中爬出,那么湿润的声音,缠绕上人的脖颈,让人窒息,“从我二十五岁那时开始,我零零碎碎总共追踪了他三十年,研究了他三十年,靠近了他三十年!”
系统啊系统,你说,你会让我叫他沉沦,为什么,我现在反而,觉得沉沦得,窒息?
为什么、为什么,分明我已经反复提醒自己,自己,从来没爱过,只是在执行任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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