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小武到底是没想明白他为何这么做,所幸真假纨绔还罢,没触及自己逆鳞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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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靖池边,阅微楼堂前。
自门外过往大街上便能听到里面抚尺声,不是惊堂木,但效果统一,无非是喝人注意。
在小厮引领下,秦义带着武小武他们在阅微楼大堂内寻一方桌坐下,便有人端来茶水,捎带问了所需。
秦义只答是吕先生相请,特来捧场,那小厮上楼与掌柜的知会了一声,下了楼这就送上好酒菜肴,态度周到,也让秦义他们知道了说书人吕先生在这的待遇。
吕先生说书还未歇,武小武便与老秦谈起了早间事,又分说其中诡异疑点,秦义听罢面色如常,道了声无妨。
“当年贞侯身染重疾,却仍随武王兵发北境,一手计策谋划三番大军,层层设套计连环,最后将三番引至北蒙山决战,才有了那场北蒙山大胜,
可惜贞侯并不能见到三番最后下场,便与世长辞了,也可怜这一遗腹子,自出生就没见过父亲,也是未从记事起便少了个内心支柱,
武王以及朝堂诸卿皆自觉有愧于他,也多有偏待,如今唯有贞侯旧日好友,也就是当今国相能够约束他,
纵使他再多行不端,如若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国朝之上也能宽恕”
秦义娓娓道来,这旧年故事,几人听得恳切,却要比台上吕先生说的要吸引人。
“那为何他如今行事多怪桀,若不是今日所见,还以为他是犯了失心疯,时而有觉宽以待人,俶尔咄咄逼人,好没道理”
武小武与其他人都这么觉得。
“王侯勋贵又非比常人,自幼大多备受宠溺,养出什么刁钻性子的比比皆是,诸封国哪里少了这般勋贵?
但最最突出的还是襄国,襄国的勋贵可都被那几个王子世子爷带起了恶劣之风,蓄奴养刁,**虐女,鹰犬颇多之余,可谓无恶不作,
与之相比,这小侯爷虽也不堪,却能说离他们远矣,行事固然乖张,私底下知错认错,就还好”
秦义想起自己还在军伍时的在襄国见闻,不免说多了些为那贞侯世子爷‘开脱’的话。
有脚步声渐近,几人回头,一天一夜不见人影的罗老鬼与李青山终于是回来了,也不曾忘了吕先生今日请吃酒的事儿,来阅微楼与他们会合了。
初始寒暄几句,道事已妥当。
坐定酒入杯,啧啧品味,阅微楼的酒还是与昨日文侯赏下的酒一般酿香其中,不过酒入喉,却还是差了点余味,这才知道那得了文侯提点的看客下了多大血本。
而武国的阅微楼既然如此,就不知那鼎鼎大名的襄国阅微楼主家的酒,会是怎样一般滋味了。
再举杯,四周却是一暗,心道且非旦昼已是夜晚,阅微楼没得剩下这点儿油烛俭用的道理,抬眼望楼堂,那些酒侠看客反倒是一副习以为常模样,十足怪道也哉。
而罗老鬼手中那杆子旱烟往说书台上一指,众人纷纷朝那儿看去,心中便有明悟了。
武小武记起日前秦义与他的吩咐,说是要多与那说书人吕先生讨教神魂凝练之法,虽不至于过耳便忘,但武小武这几日间俨然是没有此项安排的。
事实如此,不经两眼亲自见,哪知他人百样神?今日见到,或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皆知高品文修有奇能,文侯如是,那说书人也尽然如此,四周这一暗,非是店家悭吝,也不是一夜再夜,全然托了吕先生之劳。
将这楼堂一概纳入,布置下书本说书里所描摹样子,雕梁画栋,男女人物,飞虫走兽如在眼前栩栩如生,抬手去触摸,反而予人一种真凭实感错觉。
或有纵酒欢场,放浪形骸之人,踉跄起身要去调戏那书中娘子,但吕先生哪里会如他的愿,纵是他愿了,满台看客可得叫骂了。
那人扑抱过去,以为能稳稳抱住,却不料还未及接触,那书中女子就穿形而过,不复那恍如真物体验,而他一下失力无倚,往地上倒去,堂里人见他如此,无不发笑。
起身却不恼,呵呵一笑,自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便往说书人掷去,口中还念挂着那女子,道几声:
“再来~再来~”
“忒——
春下处[1]今已开,若是真耐不住,我可叫仆从将你送去,以解君愁”
或有爱听说书的人,或是认识,见这醉酒之人这样无赖,扰了兴致,便向他提议道。
“呸呸呸,爷我没来得会去那掉价地儿,改日往你家走一趟”
场内顿时一静,以为有大事将生,可那人被这样一说非但不见怒,却还豁达一笑,道:
“本侯家中舞姬美妾无数,只怕你有心来,不出几日,却得两股战战,怀惧生畏,落得人神憔悴,不告而回啊”
堂内人听了,不由得大赞那爱听说书的侯爷胸怀之宽广大度,言语中也自挽回了颜面,反而是那醉酒的人落了下乘,酒醒之余还得向人低头认错,可谓手段非凡。
事已见息,吕先生也催动气机,四周再度一黯,环境一转,却到黄沙漫天的北疆,甲蒙尘,马蒙面,两军长兵冲杀,气势何其悲壮。
其间人影,隐约认得出是番贼梁纪士卒形象,一洗的弓刀旗甲,再演当年那场呼兰台大战。
忽而想起方才那幻象中的男女,原是当年的梁王梁肃与梁王妃,难怪有着倾国倾城的风流,男女皆英雄,理应如是。
此乃武国御京,却不妨武国人感慨当年梁纪风韵,那年三番之役,六国尽倾所有换来大周境外再无强敌敢入寇,身作武国人,亦是与有荣焉。
而那一战后,六国几无可战之兵,却落得声名中天,既是同等境遇,说不得共感共鸣,至少梁纪燕武诸国百姓间无嫌隙,也可同此忧乐。
决战之机已现,众人为之一肃,闭口不言,酒也生厌,无不把身子压前,只怕错过其中关键。
说书人声音低沉带怒含悲,契合所营环境,徐叹缓言,催人伤古感今。
梁国鬼雄卒当先,其中兵员一概只着轻甲避要害,手上百环大长刀,铸鬼头咬环,U.uknshum 环叩刀身,步步生响,同声齐震,犹招魂铃,善武馈法,聚起万丈死意,是为鬼雄兵。
其间或则有人忍闭不得,盛赞一句,“好一个鬼雄兵”。
往日里一往无前、每战必先的西梁铁骑反而成了两翼陪衬,弓弩身后压阵,令旗腾转,战阵前梁纪两国与三番前锋缠战中的寻常兵马,依旗号向两翼分散,空出一数十步敌我缓冲间隔。
三番领军倨傲,只道寻常,妄笑梁纪王侯将帅皆是酒囊饭袋,布阵排兵只叫人笑其无能。
求死之意冲天又如何?痴痴以轻甲步卒对骑营,却以弓甲铁骑把人围,给了以点破面契机,当即扬鞭打马,挥师涌上。
原以为轻松破了这层甲士,便可肆意绞杀其身后弓弩长营,可他们不曾料到,倒的非是那支只着轻甲的鬼雄卒,而是三番引以为傲的百战骑兵。
马踏五步前,竟不惧,三人成伍,二人当先,一人拦马上长兵,一人撇刀斩马足,三番骑兵,硬生生倒在跟前,最后一人扬起百环刀,刀环唳响,鬼头背阴,刃取寇首,洒下热血一片。
五万鬼雄卒对十几万三番骑兵,非但有进无退,却也悍不畏死,拼得最后只剩百十人,仍未让三番骑兵凿穿过去,威胁身后弓弩阵营。
最后梁纪两国兵,将三番西路军所剩五十万兵,围死在了呼兰山左近呼兰台,骑兵冲跑不得,重防层杀,杀得天也见了血,几近人马不分,一并乱葬天阶前。
注[1]:古代青楼亦有等级之分,下处为最次,其中女子也最为艰苦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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