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宋历十八年,六月二十五,宜安葬。
天还蒙蒙亮。
出殡的队伍排了一整条街,满眼的白。
队伍两侧的小伙子手持着招魂幡和纸钱串,还有一些挂着挽联的长杆。再里面,则是许多的精壮男子,没有穿着平日里那套镖师的扎实打扮,都披着白色的丧服。八个年纪偏大的走在队伍的正中间,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材。
肃穆、沉痛。队伍里没有请来的乐师,故而只是安安静静的,一步一步向城外走去。
金星河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两只手捧着一个檀木牌位,一张平日里坚毅的脸上此时黯然神伤,双眸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洁白的纸钱漫天飞舞,雪一样,落在地上,挂在树梢上。
时辰太早,虽然有陵城的百姓知道消息,但也没有专门跑出来凑这个热闹。有个别好事的人,最多也只是躲在家里面,把窗户欠开一条缝隙,偷偷地看上一眼。
金星海死了。
一个走南闯北十多年的汉子,一个掌握着江左三分之一镖运生意的老板,一个靠着一把金刀砍过不知道多少人脑袋的凶徒,现在就躺在一口棺材里。
从他先前高调地坐船入城,到现在,也不过才四天时间。
据街坊的传闻,金星海是被人刺杀的,好多人都看到了那天猛烈的战斗,连院墙都塌了一面。也有人说,是金星河这个妖娆恶毒的女人亲手害死了自己的兄长,想要独吞镖局的财产。
但这毕竟都是议论和传闻。世上每天都有人死,死得各不相同。人都死了,因为什么原因死,还重要吗?
不重要吗?
但不管怎样,这些都不是安葬当天该想的事情。尤其对金星海这种破有些名望的人来说,别的不说,葬礼最起码也应该是风风光光的。
金星海短暂的一生不算太遗憾。年幼在家里无忧无虑地长大,少而习武,二十岁开始随着队伍四处奔波,硬是靠着一柄金刀闯出了江左的一番名堂。只是可惜英年早逝,不然一定能更有一番大作为。
可就算如此,也比绝大多数的江湖人士来得痛快了。
不是谁都能见识那么多名山大川,不是谁都能那么多次化险为夷,甚至有很多人,死后只是草草被抛尸荒野,根本不会有这么隆重的葬礼。
金星海是不是应该知足?
可惜他没办法亲自回答这个问题了,也没没有人有这个资格来替他回答。
萧默站在街道旁边的酒楼上,看着脚下送葬的队伍渐渐走远,心里也说不出的沉重。
镖局一战,小夏身死,金家死了二十多个镖师,而这一切的幕后主使——四月十六也命丧萧默剑下。
但萧默也没有料到,死的人里还会有一个金星海。
得知消息后,萧默曾去镖局里看过,金星海胸前凹陷,留下一个手印,显然是被人一掌毙命。
他怀疑过四月十六。因为仔细回想起四月十六那日出现,就是从金星海所在的镖局大堂里走出来的。他想要顺手拍死金星海,易如反掌。
他更怀疑过金星河。因为只有她练了威力惊人的《金针绵掌》,金星海胸前的手印也并不明显,显然不是刚猛一路的掌法,手印的大小也颇引人怀疑。
可这些终究只是猜测。
萧默没有再继续猜测下去,也没有再找人询问。他忽然觉得,此事如果就这样到此为止,其实也不是不行。
可是萧默清楚得很,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事情的起因,那一批丢失货物和随行车队,到现在还是半点消息都没有;小冬为什么把顾南安的死算在自己头上,为什么又要刺杀慕容言;袁静程在百花山庄疗养得如何了,陈越又去了哪里,为什么一直没有再出现……
很多问题都还没有答案,就像是浓雾一样,遮挡着视线后面的一切。
而最令人担忧的,则是四月十六拼着送死也要隐瞒的另一件事:小春和小秋在哪里。
萧默不觉得这是四月十六临死前的故弄玄虚,他相信小春和小秋一定确有其人。
金家处理院子里的血迹和尸体时,留下了小夏的剑。剑名【烈日】,和小冬的【残雪】一样,也是一柄由珍稀矿石铸造而成的宝剑。小夏也一定和小冬一样,只是被培养出来使用这把剑的工具。
春夏秋冬是四季,不可能有夏、冬而无春、秋。
可这两个人从未露面,一直潜藏在暗处,也不知道他们的动机。除了以静以待变,萧默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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