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娃非常欣赏这小子的溜滑,哈哈笑着站起来,任赵干精就这样骑在脖子上,直接就走去了茶馆,搞得后面的黑虎、桃子和瓜皮莫名其妙,这哪里是在收拾,分明就是在宠的嘛。
茶馆里的人不少,都在谈论股票那档子事,何老五、刘大烟枪、罗金狗、张月枝、李云丽、唐水清等等等等,那一大帮子全部都在,见赵二娃肩上扛着个小把戏耍猴似的走进来,何老五张开嘴茬子笑道:“你什么时候生了个小妖儿扛到肩膀上耍来了?”
赵二娃连连点头打哈哈道:“对对对,这就是我生的小妖儿。狗东西,小小年纪就敢摸女娃娃屁股,你们说,陈稀饭这狗东西是不是经常被摸屁股,这小东西在旁边学坏了啊?”
众人轰的一声笑开了,张月枝道:“吔,二娃,背了侄儿媳妇连这种玩笑都敢开,是不是你也干过这事儿啊?”
噗哧!所有人笑喷,哗啦一声响,好像茶馆里有人失手把茶碗打烂了,接着就是排山倒海的取笑
“老人公烧火该不该?!”“该!”“该不该挨刨火棒?!”“该!”“弄个尖尖帽儿给他戴起!”“刷把脑壳给他弄上!”“浸猪笼!”“吊鸭儿浮水!”“自己挖坑自己埋!”……
一阵轰笑接一阵轰笑,赵二娃犟起脖子来道:“烂牙黄的些,你们哪只眼睛看见啦?就敢扯羊癫疯(胡扯)?就算是老人公烧火,还要讲究个一个心甘二个情愿,你们这些煞才!当心落牙齿……”
话没说完,张着的嘴巴合不上来了,发觉一股热乎乎的液体从脖子上流下来,胸前的汗衫一下湿透了,赵干精在头顶直嚷嚷道:“爷爷,我要屙尿!”
赵二娃急了,这小东西竟敢骑在他脖子上撒尿!而且、好像还就是故意的。哈哈哈哈!……茶馆里没有一个不是笑得前仰后合。
赵二娃狼狈至极,偏偏还觉得这小东西坏得合他胃口,七荤八素地把赵干精捉到面前,骂了一句道:“妈拉稀的狗崽儿,小孽畜,你敢把尿屙到爷爷头上?”赵干精才不管他的恐吓,只管把着虫虫对着他的下巴使劲作妖。
这道风景直乐得众人泪花乱颤,把个茶馆都嗨翻了。
待他那一泡尿尿完,赵二娃好像还很享受似的瞪起眼珠子来道:“老子给你剪了!”
张月枝一把抢过赵干精去道:“好耍好耍,,干得漂亮!你妈咋把你生的这么聪明呢?”何老五一把抢过赵干精去道:“说!是不是你妈教你这么干的?!”赵干精咯咯地笑,只管去看着赵二娃脱衣裳擦尿。
刘大烟枪笑道:“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的娃娃爱打洞,什么人造了什么孽,遭什么报应。”赵二娃骂道:“老鬼!好生说话!”
张月枝几个女人笑死笑活,李云丽则瞪着赵干精道:“坏蛋!”
赵干精小脚丫子一蹬就从何老五手中滑脱,对着众人咯咯咯一阵笑,撒丫子逃了出去。
刘大烟枪道:“这小崽儿,长大就是一个飞贼,谁能降得住?”杨白火石道:“听说就是陈稀饭翻垭口捡的,何幺爸还给他施了法的,就是个妖!”
赵二娃脱下自己的褂子,跟茶倌要了水来正洗尿臭,闻言灰二哥似的扬起脸来说道:“这话可不敢乱说,那横婆子爱幺儿爱得神魂颠倒,最怕听这个,谁要是泄露了她的天机,跟你急三年!”
这话就有点雷人了,陈稀饭谁人不知,惹谁也不能惹她。
玩笑开过,众人又开始围着股票的事愁云惨淡起来。布告贴得满天飞,川汉铁路的路股见者有份,杨家、陈家、赵家、郑家除外,大户每年二十大股,中户每年十大股,小户每年一大股,佃户每年一小股。衙门这架势敢情川汉铁路专门给射洪人造的!像赵家这样的商户,派下来的大股要用麻袋去装。银子从哪里来?赵家的生意虽大,银子这东西从来就不曾宽裕过。
从顺和建立码头到现在,这帮脚夫走卒第一次遇上了这种人为的威胁,他们对川汉铁路的认知就是事不关己,要银子门儿都没有。
茶掌柜杨白火石言道:“川汉铁路在哪里?是不是要从我们家门前过?要从家门前过,我们就都得准备银子。要不从家门前过,我们还是要靠脚板子挑担子穿山过涧,这银子凭什么给?难道就凭川路公司在川省吗?要是因为这样,修在潼川府也行啊,哪怕擦一点边边,让我们看得见路的样子,我们就认下。”
这话一出,茶馆里静得出奇,只听得见火炉子上咕嘟咕嘟的沸水响。这显然就是大家拒绝购买股票又说不出来最好的理由。
一阵脚步响,接着唉一声叹息传来,众人回头看见李德林走了过来,一时间李二哥长李二哥短,纷纷都要给他让座,茶倌赶紧奉上茶来。
李德林看看众人,特别关注了何老五、刘大烟枪等人,坐下来慢条斯理地道:“今天都这么闲吗老五?怎么齐刷刷跑这里喝茶来了?”何老五道:“今天不是没船回码头吗,放任一天,过两天要跟船出潼川干大事,好好歇歇脚。”
李德林道:“出潼川干大事?该不会是去渝城抬洋机器吧?那可是个笨重的家伙。”何老五道:“笨不笨重不知道,反正都是铁做的。”罗金狗道:“李二哥见过?”
李德林道:“到哪里去见过,是听老三说起过,一个吃柴油的车脑壳就要四个人抬,一台纺纱机要用十八头牛来拉,你们这些人几个顶一头牛啊?”罗金狗道:“吃柴油的车脑壳?什么是柴油?”李德林道:“我哪知道?柴油嘛大概就是烧柴炼的油吧。呵呵”
众人切一声,纷纷为他的烧脑解释不屑,什么油又不是柴火炼的呢?罗金狗又道:“车脑壳还能吃油?”李德林笑道:“你不是废话吗?不吃油难道吃饭?洋人的机器就是这样神!”
众人都张着嘴,这是个无法说清的问题。何老五笑道:“老土了吧?那车脑壳就是个柴油机,见识过了就不怪了。老三说纺纱机可以拆开,搬回来再装上,有个英国的恩特洋鬼子会跟来帮忙安装测试。”李德林道:“恩特洋鬼子?你见过?”何老五道:“我不但见过恩特,还见过他的上帝。”
李德林白他一眼道:“那些洋和尚天天喊上帝,谁见过他的上帝?老五,你说话不但二,还有点五,分明就是个二五,见到上帝不就翘了吗?”
何老五哈哈笑道:“洋和尚叫的上帝管得太宽,忙得很,认得他恩特是哪颗葱?恩特先生的上帝是个大活人,他对他的上帝比他的老汉都亲,每一回见到大少爷他都要大叫一声,欧!密斯特赵,我的上帝,爱老虎油!然后来一个熊抱。你看,是不是比对他老汉都亲?”
李德林算是被他耍了一回,滑稽的样子又惹得众人一阵好笑,他还不得不附和着笑。
罗金狗道:“二哥,五哥可是耗子偷面粉,一张白嘴贫惯了的。我们这段要出远门,家里没男人,你倒说说这个路股究竟怎么回事,要是我们前脚走,官府后脚就到家里去要银子怎么办?”
李德林看看众人,审视罗金狗道:“别人都不怕,就你怕?”罗金狗道:“你看看你这话说的,你当然不怕,这些告示都是你贴的,蒋黎宏一句话,放个屁,你们这些乡长里长的还不得巴巴的赶紧替他干了?”
李德林道:“是我贴的,大清朝的路自然是大清朝的人来走,要走路就得修路,这是正理,难道不该贴?所谓的新政就从修路开始了。关键我也搞不懂,这条路从川省成都出渝城直达鄂省汉口,沿途崇山峻岭,全长两千多里,这是多长一条路?什么人才能够来修?给什么人修的?大清朝的人有几个知道铁路是个什么样子?用来干什么的?又有几个寻常人愿意去走?又有几个人有那个魄力去走?我也怀疑蒋黎宏欺负人,欺负我们不懂商办集资,直接把它搞成全民征收。”
他这一席话就有许多的见识和学问,说懵了许多人。这不是往众人心窝子捅一刀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赵二娃坐上茶座接过去道:“那你还贴?撕了算了。”
李德林见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做好了要把这事儿整明白了才出门的架势,遂又说道:“撕不得的,既然是川路公司承建,那么受益的指定是川路公司,川路公司是个啥子戳戳,还要没了解清楚呢。”
赵二娃道:“要川省全民、鄂省全民都成为川路公司的持股人,那川路公司得要有多少双手来打算盘?得要多少双脚来扛银子?得要多大一个肚皮来消化?”
李德林道:“嘿嘿,各位,别让蒋黎宏吓拙了。股票是川路公司发行的,当然有专门的控制机构,蒋黎宏想怎样做就怎样做吗?谁给他的权力?就算有人给,那也只是负责推行,他这样大张旗鼓的张贴告示,是欺人不知三六九,别有用心。放心去吧,没有人敢到你家来要银子。”
张月枝道:“这……这算啥子事哦?是个骗局?”
李德林慢条斯理地喝着茶,道:“不是骗局,川路公司的确存在,这条路的确要修,股票的确是要卖,但依靠的是民间财团集资,走的是商业化渠道,蒋黎宏可以鼓励商户、富户、甚至于平民购买股票,但绝不可以跟人头税一样强行摊派。即使他真这么做,你们担心个啥?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他要卖股票肯定是先急着有钱的大户人家先卖。”
李云丽插一句道:“那大少爷会不会买?”李德林道:“难说。不看蒋黎宏还要看府台大人、还要看总督大人不是?这毕竟是国之大事,也是有利可图的买卖。总督衙门、府台衙门、各大势力财团的大佬们不是傻子,赚钱不赚钱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难道大少爷看不出来?当然,跟这些人比起来,赵家似乎还差得远,买不买现在真难说,不买,好像有点不支持川汉铁路的承建,不买,更有点不支持总督大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修路权,不买蒋黎宏也不答应啊,他可是一口气弄了数十万股的大小票来本县,一心要拔这个头筹的。可要是买的话,那得用真金白银来说话,丝绸厂、棉纺厂要用的银子还没着落呢!不过,大少爷买不买他蒋黎宏说了也不一定就算,赵家可不是杨家、陈家,丝绸厂、棉纺厂摆在这儿呢,今后这个地方的养蚕户、种棉户、脚夫船工、甚至于工厂的工人买不买得起股票还要看大少爷的呢,他蒋黎宏有几个胆子为难赵家?他敢,府台大人还不愿意呢!”
罗金狗道:“那还说什么?不买就不买。”
李德林道:“所以,你们放心出门,赵家的人包括每一个走卒,他蒋某人都得掂量着来。”众人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喜色。麻哥道:“股……票能赚钱?”
李德林看看麻哥,笑道:“这样说来麻哥有钱买股票了。”张月枝道:“他有两颗米米在胸前。”众人哈哈笑。罗金狗道:“吔,月枝嫂,你说错了,是两颗卵子在外前!”张月枝道:“这不是扯吗?他长卵子了吗?”
何老五噗嗤一声,众人跟着哄堂大笑,麻哥抢白道:“妈诶,张幺妹,我长没长卵子你都知道啊?”
“哈哈哈哈哈哈……”
杨白火石道:“一个一个的,山坡梁子走惯了,嘴巴没个遮拦,说正事呢。”李德林道:“麻哥,你当大清朝的官员都在搞着玩吗?不赚钱的话洋鬼子为什么开着四国银行来抢这个修路权?总督大人在哈尔滨跟日本国的特使拍桌子,结果小日本特使把命都丢了,要是不赚钱,他们是不是吃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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