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山看看马武那个脸色,知道这事儿冰了,在孝字面前,这是死结,谁都解不开。其实蓝春也不丑,就是不够肉,事到如今,看来没得选了。张山叹气,有得瘦肉吃,就莫嫌不够肥,知足吧。可是,现在还怎么好意思开口要蓝春?刚刚还说非蓝群不要的。
蓝蝶儿这时候该去做好人了,慢腾腾过去把蓝春拉了来对张山道:“小伙子眼睛不识宝,敢跟你哥哥抢大嫂,我要不是同情你,要你丁点儿气气都闻不到。我这个妹妹,脸蛋儿在外面,肉肉儿在里面,你自己看不见,还乱求打呵害(喻痴心妄想)!她虽生在穷人家,可是云崖山上一枝花,若非看你苦哈哈,定叫你挑担金子来接她!”
马武笑得捂着肚皮蹲下去打哈哈。张山窘得差点儿把脸藏到裤裆里面,一看蓝春羞红了脸,十分不情愿的在那儿将腰肢一拐一拐地不干,赶紧冲蓝蝶儿做了一个揖,弯腰抱起蓝春来就跑。
若要说蓝蝶儿是大美女,那么留下来的蓝群蓝枝绝不会差到哪里去,只不过马武认为,自己虽然修了几间房,要钱没钱,要田没田,娶妾这种事,他根本没有资格想。若真要把蓝群蓝枝嫁给两个莽子哥哥,那就是把一块肥肉塞进牛嘴里,不是食肉动物,不但不会吃,吃了都要拉稀。算了,暂时把两个先人养起,等遇到合适的人家,再唱一出凤求凰,也就能成就她们一桩好姻缘。
这时候光宏顺上场了,跑得汗巴巴的,跟狗抢屎一样进院子一个急刹车。马武只以为他来揩油的,没好气地道:“早来没得碗,迟来脚杆短,你娃没得着落了,滚吧!”
光宏顺本来不是为女人来的,听他这样数落,心头七桥八拱的,戏谑道:“吔,哥,不是兄弟我说你,你们当新郎倌,睡得绯热和,好不安登儿逸,喊我去一边光眼看,要不要得?”
马武举起巴掌就要去揍他,光宏顺赶紧抱头,马武的巴掌却没有落下去,蹬他一脚道:“你先去把二癞子那个二女子踢两脚撵出门,把你老丈人沟子打烂,我就再去人市上弄个拐脚子婆娘回来嫁给你,爬开滚远!”
光宏顺道:“那倒要不得哦,还劳驾你跑一趟,显得多仗义似的。二癞子的二女子丑是丑,好歹我自家有,弟弟兄兄哩莫说那些。我来是告诉你,张三爷要卖陈家城南那一块斜坡地来买股票,三百两一亩,有几十亩,你就不打算给嫂嫂买几亩吗?”
马武眼睛一鼓,脖子一歪,气不打一处来,反问道:“张三爷卖陈家的地?好多一亩?”光洪顺道:“三百。”马武骂道:“王八日的,他为啥子不敢卖陈家的奶奶?还三百两一亩,龟儿子,陈大爷死了,他只知道欺负孤儿寡母。你去喊他把裤子脱了,扑在地中央等到起,要是他那‘斜坡地’神得住老子的‘铁犁头’,马爷给他五百两一亩!去,你现在就去。”
光宏顺笑扯扯的不理他,对蓝蝶儿道:“嫂嫂,哥什么时候喜欢兔爷了?你就不管管?你要是没有地栽萝卜、栽青菜,你们三个就把哥摁到床上……”
马武飞起一脚,光宏顺都跑八十里远了。
蓝蝶儿噗嗤一声打了一个呛,这群活宝,穷是穷点,臭是臭点,姐妹们嫁他们绝对开心,恐怕皇宫大院都没有这样的快活。
马武看了看自己的老娘,又瞪了蓝蝶儿一眼,调头喊道:“蓝群蓝枝!”
就在跟前,喊什么呀?还这么大声。蓝枝不应,只把绿汪汪的眼睛落在他脸上等他说话。蓝蝶儿赶紧去开门,等蓝群羞答答地从屋里出来,马武才问道:“你们两个想要嫁给我?”
蓝群猛然捂脸转过身去,蓝枝却直盯着他,把那脑袋鸡啄米似的点着。马武道:“门儿都没有!”指着蓝蝶儿又道:“还有你,嫁人搞搭载,乱求打呵害!”又对瞎老婆婆嚷道:“妈诶,你才是祸害千年在,越躲越拢来,你那心口子太厚啦!我给你说,我马王爷房子是修了,婆娘是结了,但是银子花光啦!我得去找银子!再说了,袍哥人家不许纳妾,你不晓得吗?你们把我逼急了,哼哼……”
说完,脸子一甩,拣门外就走。
几个女人呆了,瞎老婆婆听说他要走,慌了,跺脚道:“蓝蝶儿,他这是赵巧儿上灯台,要一去永不来,你要是不跟着他,有你哭的时候!”
蓝蝶儿慌了,也蒙了,追出去又跑回道:“妈诶,你怎么办?”瞎老婆婆甩开她道:“要你管?蓝群蓝枝不是在的吗?你再迟了,他就把你甩啦!”
蓝蝶儿一看蓝群蓝枝,啥话都顾不上说,拔腿就追出去,出了门见他还在前边不远,又回头喊道:“姐姐,蓝枝,照顾好老娘!有我在,他就得回来娶你们!”
蓝群蓝枝已是流下泪来,看着她俩消失,竟然抽嗒来。
蓝蝶儿甩开大脚板子追出去,边跑边喊道:“相公,你一个人出门好寂寞,留下娘子我也睡不着,老娘叫我来跟着你,帮你洗衣做饭梳脑壳。”
待她追得近了,马武猛然回头怼她道:“婆娘家家不在屋头守到,撵出来搞啥子?”蓝蝶儿一把拽住他,整个儿贴上去讨好道:“出门在外,不能没有恩爱,看别人喝汤吃菜,你在一边牵口袋,我这个做娘子的还不是一场失败?”
马武忍住不笑,一个钉子一个眼地道:“滚回去!我出门去讨口,你得一边神起(站着),哪个打发我?一个老疯子,生了一个小疯子,结了一个疯子婆娘,说我疯,你比我还疯,我马门疯都疯完了。”
蓝蝶儿笑得花枝乱颤,末了道:“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在娘家,我是独女,我老汉就经常骂我是疯子,不成体统。但是每回他不高兴,我一疯,他就会笑,啥子苦恼都不见了,你说是疯好还是不疯好?”
马武被他这个捡来的疯婆娘诓得心情大好,忍不住多看了蓝蝶儿两眼,心想,明明标标致致美女,偏偏这么疯疯癫癫,难怪二癞子说她有病,看来是个神经病。
这时的大街上人很多,叽叽歪歪,都在叽咕买股票的事,说你家买了多少,我家又买了多少,想不买都不行。说来说去又说到陈家和杨家。说杨家有了杨铁山这棵大柏树,只怕要鸡犬升天了,连小天棒都成了副会长,他屁股上蛋黄还没干呢。(刚孵出来的小鸡,屁股上都是蛋黄。借此喻某人年幼,不能成大事。)
马武听得火冒三丈,要是他真出门了,那帮孙子到家里纠缠老娘买股票,那还不得把房子给拆了。于是就直接往杨镇长家走,他倒要去问问,是不是不买股票就犯了谁的王法。
刚到涌金门,看见前面人群中一个混混紧跟在赵家的谢掌柜屁股后面,着势要摘了人家钱袋子。马武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捉住混混的手,接着和谢掌柜打招呼道:“谢掌柜,你这是上哪儿去?”
谢掌柜回头一愣,鄙视着二人道:“马王爷,我们很熟吗?”马武抱拳笑道:“赵家的掌柜我怎么会不熟呢?掌柜的,财不露白,你当心了。”
谢掌柜一听这话,首先想到自己的钱袋子,伸手一摸,幸亏还在,只当马武在诈他,悻悻地哼了一声,回头走了。
马武一手拉着蓝蝶儿,一手拽着混混的手不松,走至无人处,甩开混混的手,劈脸就骂道:“地虱子,老子说了多少回,找空子要看对象,你狗吃了忘魂汤?”
地虱子先是赔笑,笑后一个接着一个打哈欠,末了问一声嫂嫂好,又才解释道:“马哥,实在是烟瘾来慌了……”马武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斥道:“你还抽上了?抽多久了?老子活剐了你!”
地虱子被这一巴掌抽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站稳后摸摸脸,揉揉鼻子,低下头去。蓝蝶儿见马武突然如此凶恶,竟然有些害怕,地虱子抽大烟该挨打,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了这种下三滥的嫂嫂,于是紧紧拽着马武的胳臂,生怕再次被拐带着卖了一样。又看地虱子那张脸不过二十出头,明显中毒非浅,对马武道:“相公,不许跟这种人混!”
马武刀一样的眼光射过去骂道:“啥子朝代了?叫爷!啥子叫相公?偷鸡不着的才叫相公!婆娘养汉子的才叫相公,啥子叫这种人?蓝群蓝枝这种人还成了爷的小姨子呢!
蓝蝶儿被骂得一激灵,觉得心里一痛,呜呜哭起来,蓝群蓝枝是她的伤疤,这狗东西嘴毒啊,翻脸比翻书还快,连日来那个翩翩公子到哪儿去了?怎么这副嘴脸?
马武瞪了她几瞪,回过头去道:“地虱子,劝你把烟戒了,要不戒,老子真要挖坑埋了你!”地虱子一脸苦笑,不能自禁地揉鼻子打哈欠,眼泪都要下来了。马武看他那样儿,大是不忍心,又道:“老子这几天手头紧,没请你们吃饭喝酒,不等于说你们就可以上天了,你娃要有本事就去把张三爷这龟儿子给老子打抢(入室偷盗)了,那才是浑水老戗的弟兄,才配做贼!”
地虱子吓了一跳,嘟噜道:“马哥,他的油水不好整,人家现在是巡防营管带,放个屁都带煞气……”
马武瞪他一眼:“屁话!你靠什么吃饭的?神不知鬼不觉那叫本事,鸡不叫狗不咬那叫手艺!那龟儿子这几天卖地,手里正有搞头。你娃要是能做到手到擒来,不留祸患不存私,能把烟戒了,老子就把幺姨妹儿嫁给你!”
蓝蝶儿正伤心,闻言瞪大眼睛,这个混蛋,乱求打呵害,这种愿都敢许,除了蓝群蓝枝,你还有哪个幺姨妹没嫁?太混蛋了,太不可理喻了!蓝群蓝枝在虎狼窝里舍身相护,宁肯遭受百般凌辱也不让她蓝蝶儿遭受一分委屈,这样的情谊她蓝蝶儿八辈子都还不完,这个混球,竟然要把她们许给这样一个混混,太没天理啦!
不光是蓝蝶儿,连地虱子也瞪大眼睛,意思是,这是真的吗?你说话不能当放屁。
马武怒道:“看什么看!你当老子跟你说起耍的?实话告诉你,老子也就是有了几个拖油瓶,要不然,这种事轮得到你?滚!”
地虱子以偷摸扒窃出名,听说老大要把幺姨妹嫁给他,浑身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来了劲,自己打自己两个嘴巴子道:“不就戒个烟吗?不就做个手艺吗?只要马哥说话算话!这事儿我做了!”说完一拳打在自己的鼻子上,挂着两条鼻血牛气十足地走了。
蓝蝶儿气愤之余,又瞬间被地虱子的牛气折服,原来戒烟最霸道的方法就是一拳把自己的鼻子打歪,这都是一些什么人呐?不由得擦干眼泪,对马武连讽带刺的道:“马王爷!你真牛!”
几年没在丰乐场混,手下兄弟都抽上大烟了,马武本就又气又恨,一看蓝蝶儿那副神情,知道她生了大气,鄙视道:“谢谢,他们都叫爷狗。”没想到蓝蝶儿脸色铁青,扭头就走,再不给他留一丝情面道:“你滚吧,就当我瞎了狗眼,看错了你!”马武赶紧撵回去一把拉住道:“你这婆娘好不晓事!老子昔日的兄弟抽大烟,能不生气吗?你发哪门子疯!”蓝蝶儿一怒,反手一巴掌居然脆生生落在他脸色,这个冷不防打得马武有些发懵,手一抬就要收拾她,没想到蓝蝶儿不退反进,伸着脖子给他打。
男子汉大丈夫,总不能当街打自己老婆吧?蓝蝶儿根本不怕,泪眼含珠道:“你敢把我姐姐和蓝枝嫁给那样的人,我杀了你!”这句话声音不大,却煞气十足,旁边无意间看到实况的没人敢吱声,待听清我杀了你这样的狠话、看清蓝蝶儿愤怒地转身离去,才知道马王爷讨了个歪婆娘,他居然挨打了。
马武震惊得不得了!他可是丰乐场数一数二的扁卦高手,从来不吃亏的人,三五个男人都近不了身,竟然被自己的婆娘这样就给收拾了。但是,这是自己的女人,他马王爷虽然混蛋,从小到大连母猫都没碰过,见了她就无条件全部沦陷,她居然动手打他,她的姐妹就这样贵重吗?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
男人有时候被自己老婆打,会想的人是不会动怒的,反而会有一种归属感,马武就是这样的人,女人打男人又打不痛,干啥跟自己老婆较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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