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文弼见吴三桂下令要将留守宁远的十多位辽东将领斩首,心想看来古今干大事的人,都一样腹黑呀!吴三桂让众将有话直说,原来也只是“引蛇出洞”的阳谋,转眼间就翻脸不认人!他上前对吴三桂道:“总兵大人,这些将领,都是刚刚和我们一起浴血奋战满清鞑子的同袍,杀了他们,关宁军军心必乱!”
吴三桂假惺惺对诸将说:“诸位兄弟,其实三桂又何尝不想和大家一起留在宁远!我们吴家和祖家的家业,都在宁远,但皇命难违!抗旨不遵,乃大逆不道之罪,依律当斩!否则此事要是被营中监军所知,我等都逃脱不了干系!”
袁文弼知道明朝有一大传统,就是喜欢派皇帝信任的太监到各地督军。尤其到了崇祯年间,内忧外患,战事频繁,几乎每一支大明军中都有一个宦官监视军马,此时宁远城中的监军,便是中官太监高文忠。袁文弼对身边的满云龙耳语了几句,满云龙点点头离去了。
袁文弼对吴三桂说:“我有重要的话,要单独和总兵大人讲,片刻便能化解眼前的危机!”
这时,副将杨坤等辽东将领,也一齐跪下向吴三桂求情不要杀了副总兵冷允登等人。吴三桂怕军心真的不稳,便下令先将不愿回京勤王的将领先押入死牢,听后发落。然后,他挥手让众将起来在议事厅外面等着。
不一会,众将散去,议事厅内顿时空荡荡的,只剩吴三桂和袁文弼两人。吴三桂叹了一口气,道:“贤侄,你有什么话,可以说了。我这么做,确实是逼不得已。”
袁文弼点点头,道:“我能理解大帅此刻的心情。不过,现在百万大顺贼军已到了大同,宣府也已投降,京师门户大开,依大帅之见,京城还能守多久?”
吴三桂随手取下议事厅墙壁上挂着的一幅大明军事地图,在面前的桌子上展开道:“贤侄,京城不比别处,自俺答以降多次外敌兵临城下都无功而返。‘闯贼’虽号称百万,我估计实际人数不过五十万。他们一路过关斩将,现在也不过主要占了陕西和山西。刚和太监王之心闲聊,他说除了关宁军,皇上已急调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军队入京勤王,加上京畿三大营数万兵,还有数十门红夷大炮,我估计京城能至少守半年。”
“半年?”袁文弼哈哈大笑道。
吴三桂见袁文弼突然大笑,甚为不解,问道:“我不过据实分析,贤侄为何发笑呀?”
袁文弼依旧笑而不答,反又问吴三桂道:“大帅真以为京师能守半年?大帅真以为蓟辽总督王永吉、昌平总兵唐通、山东总兵刘泽清的军队会入京勤王?连你的副将杨珅刚才都说明白了,以家父之忠,尚不能自免,谁会傻乎乎跑去勤王?我猜刘泽清会称病不去;唐通去了也会投降闯贼!不信等着瞧。”
“啊??”吴三桂见袁文弼说得这么具体,问道:“贤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袁文弼说:“我的意思是大明气数已尽!崇祯皇帝杀死家父之后,已尽失将心,所以闯贼才兵不血刃拿下大同和宣府。除了李自成占据陕北,现在郑芝龙据东南、张献忠据西南、左良玉据长江上游,高杰、黄得功等据长江下游。除了宫中腐败的太监,现在天下谁还会听令于金銮殿里那自命不凡的家伙?”
吴三桂听了袁文弼的话,大为惊恐,说:“贤侄,督师虽被皇上错杀,但对大明还是忠心不二的!不然他当年也不会身陷狱中还召回吾舅,还给关宁军留下死守辽东的遗命。贤侄为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袁文弼道:“家父之忠,乃是大忠!他不是忠于崇祯皇帝一人,而是忠于国家,忠于天下百姓!因为他知道,辽东乃是山海关的屏障,辽东一旦失守,山海关则危矣,山海关一破,满清粮道则通,八旗铁骑入关就只是时间问题。这些暂时不谈,晚辈猜得没错的话,进京勤王,大帅之虑,恐怕在于在京家眷之安危!”
吴三桂点点头,长叹一声,说:“在这乱世,如不能做督师那样的忠臣,三桂也想尽力当个孝子!”
听了吴三桂这话,袁文弼又哈哈大笑。吴三桂一头雾水,说:“贤侄,你又有何发笑?”
袁文弼说:“我笑自己看错了大帅!”
吴三桂问道:“此话怎讲?”
袁文弼想起上历史课时,那位研究了一辈子中国历史的老教授,讲到吴三桂时,说要认识历史人物,千万不要用儒家忠孝仁义的视角去看,那只是读着四书五经的腐儒一厢情愿的幻想,跟现实往往南辕北辙,就像中国几千年来拿道德去约束长了尖牙的权力一样!人性往深处看,和欲望一样,里面是无底的黑洞!如果要想理解真实的历史人物,就要把他们还原成一个个有血有肉的现实人,他们有自己的利益,他们有自己的欲望,他们有自己的梦想。吴三桂绝对不是一个志向平庸之辈,不然晚年他就不会再举兵反清了!想到这,袁文弼对吴三桂道:“大帅如果没有鸿鹄之志,只想做一位忠臣孝子,那么我们刚才的谈话,就当什么都没说!”
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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