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一个可怕又躲不掉的问题。
而一次见了就必须要结婚的相亲,就是问题中的问题了。
从南方开往北方的高铁二等座车厢里,刘浩然将自己的左手放在小桌板上,身旁的墨镜大爷正拿着他的手摸来摸去。
大爷轻柔的动作仿佛此刻抚摸的不是一个三十岁青壮汉子的左手,而是一个娇嫩美女的纤纤玉手。
刘浩然被墨镜大爷摸得实在有些恶心了,用力抽回自己的左手。
“我说大爷,您看也看了,摸也摸了,该说说话了吧?”
刘浩然的语气带着些许嘲弄,他虽然文化水平只到高中,又是农村出来的,但这些并不影响他是一名坚定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拥护者。
当然,旅游进入寺庙他也会烧香行礼,但这并不代表他就相信迷信之说。
“小伙子急什么,我观你气色与手掌命纹,你这次回家相亲对象绝对是你的真命天女,只是……咦?不对啊,这不对啊。”
小老头眉头一皱,说了一半又不说了,一个人自顾摇头,右手还不停在小桌板上写写画画,神神叨叨。
江湖骗子的一贯套路!
现在装的这样子,是准备要我出钱了吗?
刘浩然翻了个白眼,心想现在都网络时代了,这些个骗子怎么都不会更新版本的,就这技术还想成功骗到新时代的人?
自己就不该脑袋发热和这个神棍聊天,还好死不死的说出这次回家的目的。
“只是什么?大师你快说啊!”
隔壁座位靠走道的大姐关注刘浩然他们这边很久了,她估计是个急性子,听到墨镜神棍大爷话只说了一半,又没有要继续接着说下去的意思,立马就忍不住了。
刘浩然听到那边大姐的话,心想,好嘛,原来还有一个拖啊,接下来估计就要到收费环节了。
可接下来,大爷却说了一句让他现在应该立刻马上就掐死这老头不让他开口的话。
“这小伙子是回家去相亲,现在两人都还没有见面,对方那姑娘都已经怀孕了,你说奇不奇怪?真是怪哉?怪哉!”
神棍老头回答着大姐的提问,又像是在一个人自言自语,但他声音不低,旁边的大姐与周围坐车无聊的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刘浩然听到老头的话,一时有些没有想清楚里面的逻辑,还在思考中,旁边已经有人心直口快的回答了神棍老头的话。
“这相亲对象是要找这帅哥来接盘吧。”
哄堂大笑在车厢内响起,关注神棍老头给刘浩然算命的人不少,此时一个个都笑得开心。
回过神来的刘浩然气得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脾气一向温和的他也有了要动手的冲动。
只是他一下子起身太猛,忘了自己的行李箱还放在前方,膝盖一下子撞到了行李箱上,剧烈的疼痛让他又坐了回去。
“小伙子,别生气,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信这些,你就当他是放屁就行。我可听说过,在高铁上动手打人可不好,搞不好进了那什么黑名单,以后高铁都坐不了了,不划算。”
旁边那大姐笑得花枝乱颤,抱着身旁自家老公的胳膊喘着气,见刘浩然好像真的生气要动手打人了,怕他年轻冲动,急忙开口劝阻。
“不,不是接盘,那孩子是你的!”
老头没有理会周围人的笑声,一脸严肃的看着刘浩然,那表情是那么的真诚,又是那么的欠抽。
笑声再次在车厢内响起,旁边好不容易平静了些的大姐再次笑弯了腰,将头埋进了自己老公的肩膀,整个人不停的颤抖。
这边动静太大,就连过道上的乘客此刻都好奇的向这边张望。
现在要是有个地洞,刘浩然绝不会犹豫钻进去。
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过社死的经历,但社死到自己这地步的,估计都直接跳火车了。
“你有病吧?我和你有仇?”
刘浩然抚摸着自己疼痛的膝盖,脸上面红耳赤,是疼得,也是气得。
“前方列车即将到达汉口站,请到站的旅客拿好行李,准备下车……”
广播里传出列车到站的播报,车厢内各个要下车的乘客开始起身收拾自己的行礼。
神棍老头没有在意刘浩然的怒火中烧,他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也不说话,起身从行礼架上取下一个小小的行李箱,看样子是他到站了要准备下车。
行李箱小的有些离谱,老头拖着那个实在小的有些不像行李箱的行李箱,走出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转身看着刘浩然。
“小伙子,世间一切,皆有命数,我算了一辈子,如今到头来,反而越来越不信自己说出的话,今天遇见你很有意思,让我看到了人不人,鬼不鬼,神不神。”
忽悠,接着忽悠。
刘浩然翻了个白眼,觉得这老神棍还挺敬业,都要走了,还在不停的演戏,难道自己长的很像一条大鱼?
刘浩然想了想自己的穿着打扮,一看就是一个穷小子,和有钱人沾不上边。
“这是我年轻时,别人送我的一首诗,很有意义,我把它送给你,有一天你在黑夜中迷茫看不见光亮时,不如想一想它,也许对你会有帮助。”
老神棍随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破旧的纸片,放到了刘浩然前面的小桌板上。
列车已经停靠,不等刘浩然反应,老神棍已经拖着行李箱走出了车厢,别说这老头年纪看上去很老了,但手脚还是相当灵活,只是眨眼功夫,就融入下车的人群中消失不见了。
小纸片被折叠了两层,刘浩然好奇的将其打开,娟秀的文字出现在纸片之上。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这是一首小诗,刘浩然知道,名叫《苔》。
纸片是一张老旧的烟盒纸,刘浩然很少抽烟,不认识这烟盒的品牌,但能看出这烟盒有些年头了,至少刘浩然长这么大,没有在商店里见到过。
列车再次缓缓启动,这场突如其来的小小闹剧,随着墨镜老神棍的离开,也就结束了。
刘浩然看着车窗外,那些不停后退的风景就好像他这些年走过的时间,平平凡凡一晃即逝。
刘浩然今年三十岁了,本应而立之年的人生阶段,他忽然失去了一切。
交往五年的女朋友莫名提出了分手,在他还在努力挽回的一个月后,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不甘心的刘浩然在举行婚礼的前一天想方设法的见到了那个他以为会一起走完一生的女人。
那天,她穿着一身洁白无瑕的婚纱,站在那个即将迎娶她的新郎身旁,五星级酒店被布置的如同天上人间,她站在高台上,像一位跌落凡间的玉女,而她身旁的金童高大帅气。
刘浩然躲在酒店的角落,偷偷看着他们进行婚礼彩排,那一刻的他没有了前去质问的勇气。
失恋的打击让刘浩然变得消极,这直接影响了他的工作,早已对他位子虎视眈眈的同事,不知不觉间取代了他。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人生不如意时,又该如何呢?
列车快速向着前方前进,偶尔车厢内的吵闹声响起,刘浩然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梦乡。
钢琴的声音轻柔悠扬,理查德·克莱德曼的《梦中的婚礼》正轻轻演奏,刘浩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酒店。
奢华的婚礼正在热闹的举行,那个嫌弃他农村出生嫌弃他穷从未对他有过笑容的女朋友母亲,正满脸笑容的和身旁的亲家说着话,态度谦卑,小心礼貌。
新郎站在高台上,等待着红毯那端他的新娘出现。
门开了,新娘挽着父亲的手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里。
此刻的她是如此的美丽,像这世界上唯一的光,向着她的新郎走去。
刘浩然呆呆的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若是此刻,我上去将你带走,你会跟我走吗?
这个想法出现的那么突然,随着她从远到近的身影越来越强烈。
只是还没等到他冲动的前去抢婚,刘浩然奇怪的发现,他居然看不清新娘的脸,明明她就快要走到离他不远的地方,可他就是看不清。
她的脸上好像笼罩着一层面纱,不论刘浩然如何仔细看去,就是看不清。
渐渐的,刘浩然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来她的长相,这个他爱了五年的女人,他曾为了她不顾一切的女人的长相,居然一点点在他脑海中消失!
不!他无法接受!刘浩然向着新娘冲去,他怎么会忘了她的长相呢,他要跑到她的面前,看清楚,找回她的样貌。
新娘挽着父亲的胳膊还在红毯上走着,新郎站在红毯末端的高台上等待,只有刘浩然,像个疯子一样跑向新娘。
没有人阻拦,四周的人们还在自顾自开心,他们就好像没见到刘浩然一般。
仿佛他不存在在他们眼中,不存在在这个世界。
刘浩然跑啊跑,跑啊跑,跑上了红毯,跑到了新娘身后,他用力的追着,用力的追,用力的追。
他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的两人明明走的很慢,可他却怎么也跑不到她的身边。
“曹春茹!”
刘浩然用力大吼,这个被他已经决定深埋心底最深处的名字再次被他喊了出来。
刹那间,天地好像静止,周围的一切喧闹都安静了下来。
曹春茹,不要嫁给他,跟我走,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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