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女孩面无表情将一摞资料摔到桌上的时候,陆闻泽不由心虚的轻轻抖了一下。
他当即就感到很可笑,明明他又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明明是她不讲理数硬闯进来的,明明这是在自己的主场。他有什么理由感到心虚?
可对上女孩莫名强势又像是带着某种讥嘲的眼神时陆闻泽又只能讷讷。
随后缩着肩膀拿起包子像只猫儿一样撕扯。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不敢反抗。
仿佛只要多说一句话就会被面前的少女一脚踢翻在地上,然后光着脚踩在他脸上鄙夷地大骂你这肮脏的猪猡。表情轻蔑。
可这真的就只是心理作用了,青梅竹马才不会那样做。
事实上杜妤映从一开始进门后就一直表现得很平静。她先是对那个坐在沙发上莫名透露着优雅的男人点了点头,随后就乖巧坐在小凳上,掏出包里的离婚协议轻声细语说老公我们签这里。甚至没对屋里那个小三太过在意。
而陆闻泽也温顺得像是偷腥被抓的猫,被女主人提起了命运的后颈肉,表现出了别样的温顺。
杜妤映对他的平静有些疑惑,可还是如常说着:
“……我问过奶奶也查过了很多相关资料,像你这种情况的话可以向学校申请升学补助,然后还可以去申请国家助学金和助学贷款,大学毕业后开始还,一个月也就几十块。大学方面也有相应的费用减免,统共下来一年能有个两万。甚至奶奶说福利院方面还可以对你个人进行资助,这些国家都是有政策的……”
女孩不出所料又一次提起了那个话题,陆闻泽心中却没有以前抗拒了,他埋着头,此刻的表情有些怪异,明明上一刻他还在噩梦与黑暗中狂奔,可下一秒他就坐在了茶几前听着女孩说起了关于上大学的事。
梦境与现实交替,日常与异常的无缝衔接让他整个人有一种奇妙的割裂感,他感到有些新奇,有些害怕,可他知道这种事情不可能只会发生这一次的。
无论是手掌上暗红的刻印还是腹部狰狞的蛛形疤痕都像是在告诉他,你逃不掉的。
会习惯的。
他安慰自己说。
命运回应了他的幻想和期望,他仿佛看见了昔日那对夫妇的背影,这让他有了方向和机会追下去,有机会去追上他们然后诉说这十八年来的愤怒的委屈。
佩姬卡特等了七十年才等到了史蒂夫罗杰斯的那支舞,而他今年才十八,有大把的时间去抹平自卑,去弥补曾经的遗憾。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桌上的包子和油条吃完了,杜妤映也说完了她想说的话,其实本来也没几句,只是亮了一些打印的资料,然后说了几个国家扶持的例子。她想通过这些对少年进行激励。
吸食着杯子里的豆浆,听杜妤映叭叭说完了好长一段话,陆闻泽却很难给出什么反映。
倒不如说他自己也陷入了某种迷茫。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女孩再次开口了: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想着想呗。
前几天还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洋娃娃哭唧唧着说我没人要,我要去南方当匹孤狼,去成全自己一个人的诗与远方。
可过了一个晚上,冷静下来过后陆闻泽就知道他太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他当然可以因为一时的气郁就想着要抛弃现下的人生,但那却要留下的迷茫的亲友为他的所谓洒脱而日夜心忧。
这样好吗?这样不好。
地球当然不是围绕着一个人转的,可再是轻贱的事物都有着值得被挂念的地方。
路上的叶子堆多了会有人想着今天怎么没人来扫,仲夏的雨下大了会有人担心巷子里的流浪的猫会不会感冒。
每一个事物都有自己存在的价值。
至少还有人会为他的不告而别而生气和担忧。
他并非像自己所想得那般无足轻重。
“不知道啊,”
陆闻泽终于将头抬了起来,虽然还是如平常咸鱼的模样,但面对这个问题时他终于不再躲闪,他目光坦然。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只是突然间就对大学没了兴趣,感觉对我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这不是问题更严重吗?
女孩皱了皱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少年打断,于是只能安心坐着听少年继续讲。
“实话说吧,本来我是打算随便考个分数就拍拍屁股走人的,”
陆闻泽将那根可怜的吸管咬得咔咔作响,他看着对方,清晨过分明媚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油得发亮。
“可过了一个晚上想了想,我拍屁股走人一时爽是爽了,可那样做了又把你们置于何地呢,之后艰难的路程谁又陪我走呢?人字两笔,断一难立。这件事情果然还是我太幼稚了。”
告别之后,就再没有人会陪你走这么长一段人生了,之后再一个人走在拥挤的街道,别人三人成行两人成双,你却只能在大雨下撑着孤零零的伞,没人再会向你嘘寒问暖,你感叹这个社会一向如此冷漠,可那其实只是因为你亲手将曾经的那些温暖无情斩断。
纵使有百般借口说着不想耽误谁,可真到了那一天,他真的不会对年少时冲动的离别而感到伤悲吗?
陆闻泽不敢肯定,所以他微笑着致歉。
“所以,对不起,是我太偏执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你能这样想明白就好。”女孩的眉毛终于舒展开了,“那想好上哪所大学了吗?有些补助是需要提前申请的。”
“慢慢来吧,还有两个月呢。”
两个月时间已经很紧了!
看着少年无所谓的姿态杜妤映很想大声说出来,可考虑到短短一日间少年的思想能有这样根本性的转变已经很难得了,而且现场还有外人在,她不想表现得太咄咄逼人。
于是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句:
“你能记住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似乎没什么话说了,这让杜妤映有些怅然,她带着话题而来本来是准备长久游说的,可陆闻泽表现得很是顺从,导致这个问题不到半小时就被光速解决了。
没话说。
明明这种两人相处时的沉默不算什么,放在平时也许两人还会享受一下这种难得的闲适,可房间里那个存在感很强的外国人时不时朝这里偷看,这让她觉得自己才是三人之中多余的那一个。
“既然事情说完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奇怪的氛围让女孩有些受不了,她勉强着起身告别,心里期待着被挽留。
可少年居然认真点了点头,说:“是这样,待会儿走太阳就更晒了。”
你这人就真没想过让我留下?
女孩有些愣,接着就感到很气,很委屈。
她大清早就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他买顿豆浆油条?可猫吃了还会蹭一蹭主人的腿然后喵喵叫两声呢,他吃了却反而赶人走?连房间里的那个陌生人都不肯介绍?
莫名的她觉得昨晚熬夜做出逛街计划的自己很傻,而今天早上还幻想着逛街计划能实现从而精心打扮的自己更是傻上加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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