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子同小莫翻了几天垃圾桶,收入不多,但总算能勉强解决肚子问题。
住呢?当然还是天天同了小莫和大毛二毛睡桥洞。城边小河上那大桥的旱桥下长了些杂草灌木,正好遮挡了人们好奇的目光,几个娃就找来些破广告布和烂席片,打造了个能遮风挡雨的窝儿。
雄子并没像那天他向小莫宣告的那样向大毛挑战,他是个聪明的孩子,脑袋里不知咋转的,那天晚上他就把当天讨到的钱主动交给了大毛。大毛接了钱盯了他冷冷问,才这点儿,没有私藏吧?雄子说,没,今天我两个拣破烂卖了8元钱,我们吃了6元,好在还讨了点儿钱,不然就没啥钱交你了,嘿嘿!
大毛骂,谁叫你们拿去吃了的?骂着,踢了小莫一脚,又冲雄子扬手做状要打,雄子一下搂了他笑说,大毛哥呀,我这是初次,啥门道都没摸到,下次下次,下次我一定勤快点,多拣破烂多讨些钱进贡给你!嘻嘻!说着,变戏法样从口袋里掏出个纸袋包住的饼儿塞过去。
大毛接了,撕开纸袋一见是油饼,立马咬了口,咂叭着嘴笑眯眯说香!好香!见二毛盯了他手里油饼,又将油饼送二毛嘴边让他咬了一大口。问,香吧?好吃吧?二毛嘴让堵牢了,直是点头。大毛就笑了。
大毛吃完油饼,破裤子上擦了擦手,顺手将手上没擦净的油在头发上抹了抹,笑说,懂事,不错,雄子,你今后就跟着哥了,哥不会亏待你的!
其实雄子没说实话,这天他和小莫拣破烂卖了12元钱呢,都让他和小莫挥霍了,只把讨来的4元孝敬了大毛。
大毛虽说接受了雄子,可还是不让雄子同他和二毛一起去城里找钱找吃,说人多不行,你还是同小莫一路吧。
雄子也无所谓,反正都是瞎转,垃圾桶又不是非有大毛才能翻。
又同小莫一起去街上翻了几天垃圾桶,这晚回到桥洞,雄子见大毛二毛还没回来,就说这两个家伙,咋快半夜了还没回来?
小莫说常有的事哟,遇到哪家办婚事丧事,能讨到好吃的,有时还能讨到钱呢!有这样的好事他们哪舍得回来嘛!
正说着,两条黑影从桥头护河堤斜坡上飘了下来。大毛一走拢,就把抱怀里的一抱东西往地上一丢,笑说,整到了!看看看,老子整到了哟!
雄子一看,见是一堆衣服,大多是成人的,且还基本是冬天穿的,就笑说,衣裳呀,哪弄的?好多都只能冬天穿呀,嘿嘿!
大毛说偷的。你懂个屁,天气就要凉了,要是冷起来了才想起找穿的不冷死个屁呀!
小莫直说是是是,还是大毛哥有远见嘿嘿!又问哪偷的,这么多……好像不是一家人的衣裳哟……
小毛从手里提着的个塑料袋儿里抓出个馒头递给雄子,又抓了个递给小莫,笑说工厂里顺手摸来的!我们今天跑市郊个大工厂了,这是早上厂里人给的馒头,嘻嘻!
大毛说吃吧吃吧,今天讨得多,尽肚子撑吧!说着耳朵上取了支香烟插嘴里,点上眯了眼滋儿抽了口,喷着烟雾笑说,晓得不,上午我看见厂里人在球场边捐衣服,堆起好大一堆。最后都搬围墙边个小房子里了,老子灵机一动,就打定主意等天黑了去顺手牵他娘的羊了!
小毛把装馒头的塑料袋儿挂旁边棵小树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两盘蚊香,打燃火机点了一盘,说这下不怕蚊子了,这两晚不怕蚊子了。
雄子这几晚上让蚊子咬怕了,见居然有蚊香高兴地问哪来的?亏你们想得周到,呵呵!
大毛得意地说这可是好东西!老子见那厂里守夜的晃出小屋瞎转去了,溜他值班室先把蚊香给了二毛,才抱了这些衣裳,还顺手把他狗日半包纸烟带走了,哈哈哈!
雄子说可惜只有两盘,这桥洞啥都好,就是蚊子太多……
大毛打断他话喝,还嫌少?你能你去弄几大车来呀!
雄子就没话可说了。
大毛见雄子老实了,才不凶了,宽容地给他和小莫、二毛办起讲座来,教训道不能一天只晓得翻垃圾桶,只知道伸手向人讨吃讨喝,得多动脑瓜,得随机应变,看到什么能下手的就得抓住机会云云。又叮嘱几个说,今后早上尽量早点出去,晚上回来尽量晚点,往这桥洞里钻时要留意避开人。我们已经在这儿住了段时间了,这周围的人开始注意我们了!要是让派出所的或是社区治安联防的人发现,会来赶我们的!
几个娃立时紧张,一齐说晓得了。
雄子见大毛最多只比自己大两岁,懂得的事儿真多,胆儿也肥,就由衷地服了。
大毛训了一通,忽然眼放精光问,想不想干票大的?小打小闹不顶事儿,明天去踩点,要是顺利就去干他妈一票大的!
雄子和小莫、二毛一齐问啥大的?啥大的?
大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昏暗里白牙闪闪地笑说,实话说吧,老子早留意着了!离这不远那农贸市场有一商店好下手哟,那店儿靠围墙,那围墙有些年头了,用钢钎刀子肯定能掏开,掏个洞就能钻进店了。农贸市场虽有人守夜,可那么大个市场晚上就一个人,看得过来?况且是个人都得睡瞌睡是吧?就是狗也有打盹儿的时候是吧?
雄子刚听说要干票大的还兴奋,到知道是去钻墙打洞当小偷就吓着了,直是摇头说干不得干不得,抓着是要打死的!抓着是要送派出所关起的!
大毛凶凶地喝,卵!你懂个屁!你我都是娃娃,警察拿我们没法!抓着最多关两天就送回老家……唔,万一抓着了你们可千万别说实话哟,不能说真名实姓,不能说老家哪的,明白吗?
雄子似懂非懂,却直是点头说明白,明白了!
如此这般,就定下了明天去踩点,去大干一票的大计。
大毛之所以决定要先去踩下点,是想看看那商店有啥变化没,看看农贸市场有啥变化没。他已经好多天没到那儿去了。
这天早上,大毛带着几个娃来到农贸市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没有看到什么变化,那商店没变,市场也没变。大毛就又带着几个晃到那商店门前,边走边咬了雄子耳朵说,看到了吧,坐门口那个肥婆娘就是老板,店儿里啥都有哟,烟酒糖茶,还有牛肉干哟!
雄子斜了眼坐门口那胖老板,扫了眼店儿里五花八门的东西,心里乱跳。可他不明白大毛为啥突然这么看重自己,为啥只冲他说。
出了农贸市场,几人约好晚上回到桥洞再说,就仍按原来的习惯兵分两路,各忙各的。
按照大毛的吩咐,这晚雄子和小莫就回去得比以前晚了好些。可回到桥洞,见大毛二毛已经回来了。大毛在抽烟,二毛躺那儿用纸壳当扇子,哼小曲儿。
大毛见二人两手空空回来,也没骂他们,却贼呵呵四周看看小声说,喂,今晚去哟!我负责掏洞,二毛负责望风,雄子负责钻进那店里往外顺东西……唔,雄子,记着,手脚要快,还要尽着那值钱的好东西往外递哟!
小莫说我呢,我干啥呢?
大毛说当然是同老子在洞口接东西呀!
雄子听说让他钻进商店去偷东西,小脸立时卡白,颤声说我呀……让我钻进店去呀?我从来没有偷过东西,就是肚子饿得贴着背了也只偷过瓜瓜果果……
大毛一巴掌打去,恶狠狠说,没偷过就偷,今晚偷了就偷过了!
雄子说不,我不。
大毛突然从屁股上掏出把雪亮的刀子,在雄子眼前晃了晃闷喝,去不去?不听话看老子咋收拾你!
雄子就想去掏他的弹弓,大毛一下将他扑倒在地,抢过他的弹弓扔一边说,啥破玩艺儿,就凭这娃娃玩的东西也想同哥哥搞事?
小莫和二毛就来劝,让大毛放开雄子,让雄子听话。雄子让大毛压得气都喘不过来,大毛还不停地打他耳光,边打边问去不去?去不去?雄子挺了会儿实在挺不下去了,只得答应说去去去,我去还不行吗!
大毛就放开他,还替他拍拍身上的土,笑说这就对了,听话才讨人喜欢。回来分东西时你同本哥哥一样占双分!
雄子的心思早跑别的地方了,他揉着让大毛压麻的胳膊心想,看来我也得换刀子了,弹弓遇到刀子就不顶用了,用刀子报仇一定比弹弓痛快……
几个娃坐的坐倒的倒在那儿磨到半夜过点儿,大毛就拍拍都睡着了的雄子说,起来起来!走得了哟!
雄子坐起来揉着眼半天才想起大毛说的事儿来。
大毛说走吧,先在那周围晃晃,看准时机就下手。说着,摸出把手电塞给雄子,悄声说拿着,进去不能开灯,一抹黑咋看得到啥值钱?你就用这个照着往外顺货,晓得不?
几个娃在大毛率领下顺了街道慢慢摇去,快到农贸市场,几个就分开了,大毛二毛一路,雄子同小莫一路。专挑黑影走,从两边入口悄悄摸了进去。
按照事先约定,几个娃在厕所那儿会齐整了,大毛悄声问怎么样,没有惊动人吧?雄子摇头说没。大毛指了市场那头守夜老头的小屋说,看到没,鬼老头窝屋里抽烟呢!走,马上转到那家商店背后去!
几个娃就跟着大毛哈腰缩脖子地溜去。雄子紧张得不行,想到一会儿要钻进店里偷东西,想到万一让人抓住了要打死,牙齿就打战。
到了那家商店的背后围墙下,大毛左右扫了眼,就让二毛去路口那边盯着点。赶走二毛,大毛就用手里捏着的一根两尺长钢钎在围墙的墙缝儿上挖起来。他使劲挖了阵儿,就让小莫接着挖。小莫挖了会儿,一块砖头就让挖了下来!大毛就来了劲儿,夺过钢钎吭哧吭哧地猛挖猛撬,不多大会儿就挖出了个能钻进人去的洞口!大毛丢下钢钎无声地笑说,那肥婆娘老板图省工省钱,商店的后墙就是这围墙。雄子,进去呀!进去里头东西都随便你挑了!嘿嘿!
雄子就又紧张起来,瑟缩着说真要进去……真让我进去?大毛骂了句按了他脑袋往洞口里送,再在他屁股上猛一推,就把雄子塞了进去。
雄子觉得自己是一下子掉进个山洞里了,漆黑的山洞,藏着吃人妖怪的山洞,吓得紧张得浑身筛糠。大毛在洞口那边悄声直催,快呀!快往外顺东西呀!你在磨蹭个啥?
雄子定定神,才照着手电把商店里货架上东西看了看,也顾不上找啥最值钱的,把开亮的手电放好,立马慌张地抓了东西往洞口处塞。
恍惚间,雄子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有钱人,变成了富翁,这店儿就是自己的,这店里的宝贝都是自己的!他想拿什么拿什么,想吃什么吃什么!可他太慌,一袋糖果掉地上了,几包饼干掉地上了,他也不管。抓了把散装糖果塞进口袋,撕开颗糖果的包装纸塞进嘴里,又慌乱地往外顺东西。可坏了,外头响起守夜人的咳嗽声,随后拖沓的脚步声就响了过来!雄子吓得惨,赶紧灭了手电停了手。
大毛在洞口压低声音问咋了?快!快呀!他嘘了声,大毛就闭了嘴。
待脚步声响远,雄子又飞快地抓了手边东西往外顺,洞口外就不时传来大毛的嘻嘻,还有小莫的惊叹声。
雄子已经忘了害怕,像个贪婪的土财主恨不得把店里东西都搬走,恨不得把天上地下的东西都搬走。他飞快地往洞口外顺呵顺呵,边往外顺边不时塞两把在自己口袋里。可过了会儿大毛就说好了,多了搬不回去,出来!快出来!
雄子这才钻出洞来,同大毛和小莫一人提了个用破广告布和编织袋打好的包儿,猫腰逃去。
杨伟受伤,没有告诉父母,他也是报喜不报忧那种。哪想他父母还是知道了,竟然双双从江苏老家那城市跑了来!
母亲一见到杨伟就扑上去抱了,叫声伟伟儿呵,又推开将他伤处看了看摸了摸,泪水长流地念叨咋弄的?咋那么傻?
杨伟就有点不好意思了,看看母亲,看看父亲,嘟哝道你们咋跑来了?
杨伟父亲是他们那城市的副市长,跨进寝室,看了眼儿子,又看了看他腿上伤处,就亲切接见同寝室的青子等人,同青子、大鹏和玉为一一握手,笑说听说杨伟伤了后多亏你们照顾,还帮助他学习,谢谢!谢谢谢谢!
杨伟奇怪地问,你咋知道?
父亲拉了脸说,还好意思问,出了这么大事儿也不说一声!咋知道?你们学院郑副院长是我们刘市长的老师,联系紧密呢!你以为你跑远远的我们就管不着你了?哼!
杨伟母亲淌了阵儿泪,数落了会儿,就抹把泪水打开包儿袋儿,拿出带来的糕点糖果分给青子等人,直说尝尝,都是杨伟爱吃的嘻嘻!青子、大鹏和玉为也不客气,就都吧嗒着嘴吃。
听杨伟同父母说了阵儿话,青子才知原来杨伟大有来头,父亲当着大官儿,神通广大,关系网连这学院也网了进去。
杨伟父母在寝室坐了会儿,就说要去拜会下学院领导,代刘市长看看郑副院长。杨伟腿不方便,青子和大鹏就扶了他送下楼。到了楼前,杨父就冲青子和大鹏伸出手来,笑说谢谢!谢谢二位同学,我扶着伟儿去就好,谢了谢了!
青子心想人家领导见面,定是有许多不方便人前说的话,同大鹏交换个眼色,就回了。
大鹏眼看着杨伟架着拐杖在他父亲搀扶下一拐一拐走出,咂舌说,天呀天,狗日伟哥瞒得深哟,一年多了还不知他有个当官的老爸!牛皮!牛皮!
青子默然。想起自己远在山区的家,想起自己老实巴交一年到头只知地里田里的父亲,同人家伟哥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没法比呵!
二人都像受到打击了样,蔫蔫回走。大鹏忽在掌心里砸了一拳说,我就不服气儿,各人前程各人创造,七八年后,二三十年后见高下,不一定输他伟哥好多!
青子幽幽说我们已经输了,起跑线上就输了!什么人生而平等?我看是生而不平等!你以为你老爸的小餐馆老板能同副市长比吗?我父亲山民一个,更是没法相提并论的!
大鹏说,有啥了不得,有啥了不得,顶多他当公务员走仕途比你我顺当,猴哥走仕途比不过他,我不晓得奔“钱”途呀?能开创自己的金钱帝国一样的牛皮!
祝你把你老爸的餐馆做大做强,搞成国际大酒店!青子幽默道。
杨伟父母给学院打了招呼,就将他接酒店去了。住了两三晚,杨父次日就回去了,杨母留下又陪了儿子两天,这天傍晚,杨伟才在母亲陪同下回到学院。
这次杨伟回来可比刚负伤时惊动还大,学院郑副院长带着数学系的几个头儿都来迎接,站校门口欢迎亲王驾临样,又一起扶着杨伟往宿舍走。上了楼,跨进206室,大大小小的头儿顿时将青子等人的小小洞府填满。青子、大鹏和玉为都让镇住了,立旁边只知道傻笑。
夫人,怎么不多陪杨伟几天,这就要回去吗?呵呵!郑副院长立杨伟床前扫了眼屋子,看了看寝室里几个学生,笑问。
杨伟母亲说,是呵,明早上回去。本来打算星期天回去的,可他爸打电话来说杨伟大舅从北京来了,到我们市出差的。很久没有见到我哥了,你说我能不回去吗?咯咯!
青子旁边听了,暗说不得了!不得了!这杨伟到底多深的背景哟?名门世家吧?北京来的舅舅看来也一定是有身份的。转着心思,忽觉得自己在这儿纯属多余,想着今天是周五可以去厂里干阵活儿挣几个钱,却又觉得郑副院长和系里头头们都在,抽身走了不好。
大鹏才没青子那么多顾虑,看看满屋子的人,几无落脚之地,给青子递了几次眼色,见青子不理,就独自溜了出来,撒腿去了网吧。
虽然真水无香变成了好好,大鹏仍时常去网吧。好好自从见面后变得更难以亲近了,不冷不热都不说,还时常打击他。可他还不死心,他相信一句话,叫精诚所致,金石为开。他还相信一句话,叫美女就怕死缠烂打。可有些话当面是不好说的,网上说就好开口些,是不是?
他之所以还时常往网吧跑的另一原因是要摸索黑客之道。金歌把他领进了门,却并没传他什么秘笈。而金家他又不好再贸然跑起去。自从那次去金家后,金歌再没召见过他,他给金歌上班那公司打了几次电话,金歌都称在忙,说了几句就把电话压了。他只好自己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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