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散去,天空露出惨白的月光,夜里有几声鸦啼,此外就只有那几棵杏树簌簌落下的杏花。
姜涅回到家时,距离宵禁只有一刻钟了。
范大娘早早的睡去,只给姜涅留了道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可以进去。
雪团乖巧的待在姜涅的房间里,一双如珍珠般明亮的眼睛轻轻的看着他,着实能把人心融化。
他的房间分布的很简单,一个书架,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
书架上层摆着四书五经,却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显然是翻都没怎么翻过;下层的话本小说却不沾任何纤尘,有几本都还带着撕裂的痕迹。
桌子上放着一碗被瓦盆扣着的碗,都还热着,丝丝香气从其中散发出来,雪团却吃不到,只能急着去挠姜涅。
他尝了一下,眉头微皱,却还是吃的一干二净。
“娘可真是打死了卖盐的,这么咸,以后我走了,她该怎么办啊?”姜涅只手托腮,自言自语道:“我走了以后就不用做饭了,唉,娘又要经历之前那段黑暗料理的时光了。”
范大娘不会做饭,婚前有父母给她做,结婚的时候又有她的丈夫姜子川,丈夫走后有一段时间不行只得自己来,后来又有姜涅给她做饭,算是大部分时间都活在别人的照顾中。
一餐毕,收拾餐具,上床。
却见床头处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以及被用一匹布包裹起的剑。
包裹里包的是他的一些换洗衣裳,供他路上充饥的豆腐干,以及出门在外必不可少的银钱。
里面有四五两碎银子两串铜钱,用手掂起来沉甸甸的,他知道中的不是这些银钱,而是这份爱。
打开缠住剑的布,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剥开他的心。
剑长四寸有余,剑身厚重,锋芒绝伦,乃一柄当世好剑!
剑柄最上端,刻着一秦时老篆“阳”字,剑身其上则刻有一龙一凤衔珠而舞,点缀有鸟兽云纹,美艳的不可方物,完全不是杀人用的凶器,而是一件精美绝伦的艺术品。
剑柄握在手中,没有感受到属于兵器的刺骨寒冷,反而是一丝温润,详细触感却不能言明。
一瞬间,他长大了,他知道,她同意他去了。
就像久在樊笼里的雏鸟永远不可能学会飞行,唯有在野外、在这广阔的世界中,方才能学会飞行,翱翔于天幕之中。
而隔壁的那间房里,那妇人辗转反侧,竟一夜未眠,泪水打湿了她的枕头,不知是在忧虑着些什么。
……
清明节后第二日,杏花在昨夜已悉数落尽,泥泞中一片粉嫩。
范大娘早早的将还在睡觉的姜涅拉了起来,同时拉过来的,还有他早早的从集市里买来的一匹马。
这是一匹黑色的骏马,鬃毛下是建硕如铁块的肌肉,四肢高而挺拔,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现在正好两岁的牙口,正值壮年。
姜涅本以为这匹马桀骜不驯,但却没想到会朝他温顺的打着响鼻,并且主动向下屈膝,示意他上去。
“你去吧,天地广阔,剑阁终究是留不住你,巴蜀也终究是留不住你。”范大娘递上了从家里井中打好的羊皮水袋,一边叮嘱道:“人在江湖切记莫要意气用事,别一天傻乎乎的行侠仗义,你那三脚猫功夫打得过谁?
对了,如若下江南,且去寻一下你那渺无音讯父亲的消息,寻不到也就算了。
回来的时候,记得把儿媳带上,否则就别回来!”
这是范大娘第一次对姜涅说这么多温柔的话,若是放在往常,她嘴里三句离不了一个脏字,并不像今天这么贴心。
或许,只有在那失去的时候,才会珍惜一下吧,更何况是范大娘这种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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