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忠叔自作主张,应承二子之事,实是那日他与宗善进屋见邓贵溪时,邓贵溪虽半遮半掩,但主仆两相知半世,他又怎能听不明白。
那日,宗善一进屋,便当头把二子之事给邓贵溪提了,末了又道,“邓公,你老活了半世,一双神眼如炬,见多识广,可曾听说过这样的人?哈哈,普元普元,灵泉百年老寺,果然不凡。”
邓贵溪年老体弱,适才被周琳杰激怒,现下已起不来身,听宗善一五一十道来,沉吟一番,摇摇头轻蔑一笑,很有一番看透世情的味道,“世人多为功名累,何必嘛?周清河可不是从前迂腐之辈了,他直接上门便是了,找老朽又有何用,且让他去吧。”
宗善不懂邓贵溪话里的意思,忠叔却是明白得很。年初时,周清河来拜年,曾与邓贵溪谈起过龙凤镇普元之事,言称普元行事不拘一格,出人意料,更难得的是慈悲心肠,话里欣赏之意一览无遗。
这二老聊天时,忠叔在旁随侍,故而知晓其中隐情。他倒没想到有一天这位普元神僧会求到自己老爷头上,心下很是意外。他又听二子曾去过后街府上,邓贵溪未免老夫人心善,耐不住二子死缠难打,今日一早便派了他下山来,给老夫人透一透底。
却不料老夫人闻言,面上立时便有些不喜,“老妇内宅之人,自然不会随意应承老爷在外边的事,老忠,你回山时,便问老爷,唉,咱们做夫妻一辈子了,难道还不这样不了解我吗?”
老忠听得此言,不由得内心隐隐作痛。外人都道老爷夫人琴瑟和鸣,伉俪情深,但谁也不知,这二人一生也没真正地互相了解过对方。
回山前,老夫人又巴巴的吩咐芳姑备下了一大包裹的东西,加厚的袄子,做好的酱菜,都是老爷素日里中意的。他伏在背上没费多少力气,便也不必租个车费钱又麻烦。出了巷子口,过了石桥,隐隐见得二子领着一行人过来,他暗自琢磨道:“难道是去咱们府上的?那可不行,现下只有老夫人和芳姑在家,都是女流之辈,如何应付这一堆浑人。”
忠叔自然跟了上去,但不想着一行人到了巷口却没入内,而是又直行了一条街,才停在一家门前,只见二子上前敲门,没多时出来一老仆,稍后又有一个中年人出了来。这中年人长着一张国字脸,样貌熟悉不已,稍一回想,不免一惊:这不是青石的徐太爷吗?
他算了算时间,这才又暗自笑了笑,徐太爷四十年是这个样子,但四十年后尚在人世否?这人与徐太爷有八分相似,必是徐氏之后。他家老爷邓贵溪当年深负徐氏,数十年来终是心有愧疚,二子竟出此下策,打起了以徐氏做后盾的筹码,实在可恶。
他这样想,却是高看二子了。二子纵是比同龄之人多谢见识,但也没如今这样消息灵通,他一布衣之身,未及弱冠的年纪,哪里知晓邓、徐两家从前的恩怨嘞。
忠叔因心有芥蒂,自然不会往好处想,便悄悄等在门外,没多时,见二子将徐至洲送出门外,他才忍不住上前问了那些话。
二子绝不知邓贵溪与徐氏竟有瓜葛,本已覆灭的心思又重新燃起,回过身来问徐至洲道,“徐二爷,贵府与邓老先生有旧?”
徐至洲脸色铁青,他母亲早逝,乃是姑母带大,且他姑母素来是个好性子,待他兄弟姐妹如同己出。那年父亲过世,家中长兄尚未及冠,姑母便束了发,从内宅中出来主持家业,年纪轻轻便这样被耽搁了。
是以如今徐氏晚辈,对这位老祖宗很是敬重,他今日乍然见到老祖宗的仇人,如何不气愤?耐着性子向二子抱了抱拳,谦声言道:“李公子,小的现下心乱如麻,有些家事需急回青石处理,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另,请代小的向王公子问安,日后有机会,小的必是要请二位公子好好聚聚的。”
二子见状,也不好在人伤口上撒盐,便回了一礼,瞧着马车渐渐远去,他的心似乎想火焰一样燃烧起来,忠叔那话虽是隐晦,但却明明白白应承了二子之事。若是这邓贵溪出手,那自己县试还有何惧之?
之后数日,王宝予便被陈中敏拘在府中,复习功课。陈中敏见二子这两日春风得意,知他心事已然办成,见了不免挤兑道:“歪门邪道取得功名,终是异途,莫如跟着横儿学些经文,肚子里别总是空空如也。”
二子最近顺心顺意,些许小事便也不滞于怀,更况以后还多有求于人,自然不会与陈中敏反着来,每次皆是躬身领训,一回头却又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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