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三颤颤巍巍道:“回大人的话,小的适才反复查看了蒋氏的尸身,未发现撞击而死的症状。”他话音一落,便见边上挣扎不停的赵大郎忽地不动了,似乎已然认命。另一边汤县丞亦是面如死灰,滑下椅子去。
周清河见状,颇为尴尬。自家手下人在长官面前出了丑,他也没脸面,忙吩咐边上衙役道,“还不扶下去,没用的东西。”
陈中敏却没管这些个丑样子,只道:“那么便可证明五空小师父乃是无辜的了。清河公,现下案子已然结清了,还请速速放人才是。”
他已是胜券在握,心下得意,李二子啊李二子,今日你可又欠了本官好大的人情了。冷不防底下仵作道:“小的虽是没察觉碰撞伤处,但也没发觉其他病因。郡上有不少百姓传言,或许那五空身有妖术也说不定的。”
“一派胡言,”陈中敏心下大石刚落了下来,这却又起波澜,乍然间已是失了稳重,当即斥道,“鬼神之说,素不可信。你乃是本郡有名的仵作,怎做愚夫之见?”他好一番算计,却是万万没想到,仵作虽常与死人打交道,但最是信奉鬼怪精灵。君不闻,每有刑案,凡仵作者,必焚香以为祭祀。
虽不过一日一间,但五空撞死蒋婆子这事着实蹊跷。世人多愚昧,往往超出认知之外之事,便推之于鬼怪,付之于玄学。这样的奇闻异事,自来便是茶余饭后最恰当的谈资,不需人刻意经营,很快便能传开了去。老仵作纵是不信,但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也就由不得他不心存怀疑。
赵大郎似乎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本已黯淡的神色又放光芒,咿咿呀呀摇晃个不停,若非是口中塞有布条,只怕早已一长段连珠炮打了过来。
周清河只瞧得脑袋疼,摆了摆手,吩咐人取了布条。
便听赵大郎申诉道:“大人,那小和尚乃是山鬼,为祸人间。今次学生婶娘受难才只是头一遭嘞,若是大人姑息,只怕他日还有更多的无辜百姓遇难。”一席话说得大义凛然,话音甫歇,便恭恭敬敬叩拜下去,伏在地上呜咽不止。
这次陈中敏还没出口,便见上方周清河一拍惊堂木,面色已是再严肃不过,“圣人言,敬鬼神而远之,你既是我儒门弟子,又怎可将这些个歪门邪道放在嘴边?哼,衣衫不整尚有可原,心性不正才是无可饶恕。”
赵大郎心里一激灵,堂中形势清朗无比。陈中敏来势汹汹,分明便是为昨日翻案的,汤县丞官职低微,不堪一用,现如今,这周县令可他是他唯一倚仗,若是将此老也得罪了,那才真真是万劫不复了。
这事发展到现在,已是不死不休、你死我活的局面。他虽怕陈中敏事后报复,但若眼前这关没趟过去,哪还有以后可言?陈中敏官再大,也不过郡中首脑,大不了此事之后,携着家业另寻他处谋生便是了,天下之大,难道还没我安身之所?赵大郎一想至此,索性一发狠,“周大人,总之学生是不服的,若是不能拿出无罪的证据,焉能堵住天下人悠悠之口?大人公正严明,定要为学生做主啊。”
周清河揉了揉额头,他年纪已大,远没有年轻人那般心思活泛,精力充沛。再加昨夜有些小醉,这时已然力不从心。但堂下二人皆说有理,陈中敏更身居太守之位,素来对自己以礼相待,若是驳了他的面子,难免落下倚老卖老的嫌疑。而赵大郎正是苦主,他咬死五空不放,自己复又奈何?须知公道不可违,民意最可贵啊。
陈中敏回了位子坐下。也暗自揣摩,二子那狗屁不通的文章也能通过县试,可见与周县令是打好了关系的,昨日他一夜未回,怕也是和此老在一块儿。哼,也不知这时提李二子之名能否有用?但转而一想,又素知此老忠直,可别起了反作用才是。
只见周清河摊开昨日案卷,又瞧了瞧‘郡县百姓皆为亲见,人证俱全,不至有假’一行,不禁念出了口,虽明知陈中敏说得在理,但心下已是往百姓一边偏了几分。心道,这事,他两方皆无确切证据,那不如顺势即将那小和尚留在牢中,好吃好喝招待便是,一待查明真因,再放他出来,应是无甚差错的。若蒋老婆子死因真与小和尚无关,虽难免有些冤枉他,但这也是最好的法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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