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反应同样迅速:“瞎说。”
王涵略略低了低头:“我都看出来啦。”
我是学中文的,对于语言文字多多少少有些敏感。大家注意一下,王涵并没有说“崔总有点喜欢刘珊珊”,而是说“你有点喜欢刘珊珊”,这是几个意思呢?一个刚刚入职不到两个月的职员,可以跟老总你呀你呀的说话吗?而且是说关于感情之类的话,而且两个人的年龄差距达二十五岁之多!在这种语境里用“你”,分明就是拉拢她跟我的距离,表示某种难以言说的亲近。而那句“我都看出来啦”更是意味深长,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感觉得到。重点不是看出来啦,而是那个“我”字。这里就不仔细分析了,小说还得往下写。
我终于笑了笑:“小姑娘懂什么?”
王涵走到我的办公桌前,用餐巾纸擦拭桌上的灰尘,倒掉烟灰缸里的烟头,又把烟灰缸擦拭干净,顺便整理了一下零乱的桌子。在快要做完这些事情的时候,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你脸都红啦,我又不会出去乱说的。”她撩了撩头发,对着我笑了笑,然后就走出去了。
我坐下来,点上一支烟,看着干干净净的烟灰缸,把烟灰抖在字纸篓里。那天下午,烟灰缸一尘不染。
年轻人:“我没有开玩笑,她就是喜欢你。“
我笑笑:“我老婆还喜欢汤姆-克鲁斯呢!”
其实我已经离婚了,我当然不可能跟这个戴着耳机的人讲。实际上公司的人都不知道我离婚了,除了刘珊珊。
年轻人似乎在做思想斗争。
我淡淡地:“小伙子,自信一点。”
年轻人涨红了脸:“我哪里比你差?你就是比我有钱嘛!”
我觉得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思了,而且难以掌控局面。
我非常义正词严地说:“你错了,我不是有钱人。既然这样,你把王涵带走,不用递交辞职报告了。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第二天中午,我在公司走廊里碰到了王涵。
我毫无表情地问:“你怎么还没走?”
王涵也毫无表情:“我为什么要走?”
我沉下脸:“我不希望那个人再来无理取闹。”
王涵:“那个人已经不是我男朋友了。我现在是自由的。”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朝男厕所走去。
我的老同学马思远对此曾经有过一个评价:你选择去厕所,大有深意!我去!我只是想上厕所。马思远看问题的角度与众不同。
我在构思《武松的前世今生》,没有功夫去想王涵和她的男朋友。这些年我一直觉得我的生活过得很不真实,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只有当我构思并开始写这部小说的时候,我才感觉到我开始贴近生活了。我也有了自由发挥的空间了,我可以海阔天空地瞎想,随心所欲地编造或者虚构。总之,我又不是历史学家,更不是新闻记者。我想怎么写就怎么写。U.uknshm只要写,生活就有意义。
“你应该写小说”这句话不是王涵说的。你们以为应该是她说的,但真不是。王涵不会说那句话。说那句话的人那个时候还没有进公司,那时候那个人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我根本不知道。也就是说,我那时候压根儿不知道她这个人的存在,就像她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样。
所谓构思《武松的前世今生》,其实也就是有一些零星的想法而已。小时候看《水浒传》特别喜欢武松,这一点我跟金圣叹一样。我觉得武松是个大英雄,想喝酒就喝酒,想打人就打人,想干掉谁就干掉谁,决不拖泥带水婆婆妈妈。男人就应该这样。长大以后再看《水浒传》,想法就不一样了。人们在经历了很多事之后,从前的想法往往会发生改变,甚至根本性的改变。特别是读了《金瓶梅》之后,我对武松竟然有了惋惜之感。我认为武松绝对不该杀潘金莲,而且也没有理由滥杀无辜。武松的前半生荡气回肠,那么平息下来之后,他真的能够过岁月静好的日子吗?阿伽门农统率希腊联军经过十年征战攻下了特洛伊,英雄凯旋归来,却没想到被妻子和妻子的情夫谋杀了。荷马史诗给了我触电般的灵感。所以我想重新塑造武松这个艺术形象,这个想法钻进了我的脑袋,一直出不来。
于是,我把《水浒传》和《金瓶梅》放在了床头,只要晚上没喝酒,我都会在临睡前翻一翻,还用红笔勾出我认为的重点。没想到这种勾重点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王涵就走进了我的生活,让我的生活变成了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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