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神色坚定的样子,西门庆也没了兴致。临走的时候,西门庆意味深长地从头到脚打量着潘金莲,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听到脚步声,潘金莲知道武松回来了,急忙迎出去:“叔叔回来了,饭菜都好了。”
武松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我吃过了。“
潘金莲有些失望地看着他。武松说吃过了还是可以再吃一点,潘金莲赶紧去端饭菜上桌,还拿来了酒。武松见了酒就很高兴,但是马上又想到刚才何况那副嘴脸,不由得又有些郁闷。
潘金莲:“叔叔,是不是有什么憋屈的事?”
武松本来是什么都不想说的,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应该是自己一个人来扛,他不愿意让潘金莲为自己担惊受怕。他曾经暗暗发誓要让她过安定无忧的日子,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为此,武松愿意随时付出性命。当然,武松也自信,大宋天下没有人能够取他性命。武松没有荒废武功,每天练武不止。但是,回清河县将近一年,武松收敛了自己的很多脾气,也不怎么吃酒使性子了。他知道现在是国泰民安,不是在梁山泊,也不是打打杀杀随意杀戮的岁月了。况且,他自己在衙门里做事,也算是公家人了。如果用现在的话来说,武松为了潘金莲,在各个方面都变得低调了。同时,潘金莲的柔情也使武松身上的野性在慢慢的消磨
武松把昨天李达天的话转述给了潘金莲。潘金莲听了没说话,只是给武松斟酒。嫁给武松之后,潘金莲的性情改变了很多。她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女人,她知道珍惜。
武松:“李达天让我承认是我记错了,没有吃十八碗酒,也不是我一个人打死的老虎。”
潘金莲问:“跟谁承认?”
武松:“跟街坊邻居,跟清河县的老百姓。我掀了他的桌子!”
潘金莲:“李大人为什么要你承认?”
武松喝了一大口酒::“他说是东平府的意思。”
潘金莲的心沉了一下。西门庆跟东平府尹相陈文昭过从甚密,这个她是知道的。难道是西门庆搞的鬼?可是为什么武松回来近一年之后他才想起搞这个鬼?武松这一年跟西门庆井水不犯河水,没有发生过正面冲突,怎么突然来这一手?这一手是什么目的呢?
武松:“东平府算什么鸟东西?当年我们攻打东平府的时候-----”
潘金莲:“叔叔,这个话可不能再说了。”
武松自知失言,低头喝酒。
潘金莲:“说不定这件事有蹊跷。叔叔要小心了。”
武松也觉得这件事很奇怪,也很纳闷,但是他不想让她担心:“他们改不了喝酒打虎的事。改得了吗?”
潘金莲并不特别关心改不改得了这件事,她关心的是平静幸福的生活不要被打搅。她对现在的生活心满意足,生怕有一天醒来这样的生活不翼而飞。但是,她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潘金莲的脸红了:“我想要个儿子-----”
武松的脸也红了,他低头拼命喝酒。
李达天此刻也在喝酒,不过是一个人喝。关于喝酒打虎这件事,虽然没有亲自看到,但是他相信那绝对是真的,不容置疑。他知道东平府下达那个公文的真正原因所在,可是现在根本不能跟武松讲。为了这个武松,他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
李达天破格重用武松,到武松被发配至孟州之后,以及他遭到降职的事情我们已经讲过了。武松到了孟州之后,结识施恩,醉打蒋门神,大闹飞云浦,杀戮张都监全家等等这些事,各位都在《水浒传》里读到了,我就不多讲了,主要是那些事跟李达天没有关系,没有牵连到他。虽说没有牵扯到他,但是江湖时有一些武松的传闻,李达天听得心惊肉跳,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再后来,又听说武松与一伙强人啸聚梁山泊,打家劫舍,公然与朝廷作对,李达天吓得天天晚上睡不着觉,或者说,李达天在小说里就没有睡过觉,几乎精神失常。好在上面没有追究这些事,李达天如履薄冰地过了几年。待到朝廷派大军围剿梁山泊的时候,东平府一纸公文下来,李达天被削职为民,没有讲明理由,只说出于安全考虑。李达天心知肚明,没有申诉,迅速办理了所有手续,在街面上支起一个铺面,卖早点为生。公文里明确指出,李达天不得离开清河县。
李达天从县太老爷到靠卖早点为生,角色转换的心路历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觉得,所谓宦海生涯,或者官场,无非就是一场游戏。游戏规则永远都是你的上司在制定。上司说游戏可以继续,那就继续。上司说游戏到此结束,不管你的兴致有多高,说结束就结束了,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你越申诉,你东山再起的希望就越渺茫。值得欣慰的是,李达天的早点生意特别红火。人们奔走相告,成群结队地从四面八方赶来购买前任知县的早点。他们的脸上毫不隐瞒地显示出各种各样的表情,但总的表情是好奇、兴奋和同情。前任知县的早点给了他们无穷的想象空间,使他们的每一个早上充满了欢乐。当然,欢乐中也有某种唏嘘同情和人生无常的感叹。幸灾乐祸的人也有,但那不是主流。毕竟他们认为李达天是一个不错的好官。
一个阴雨天的早上,李达天正准备收摊子,一个年轻人大步走过来,抓起包子就吃起来。李达天抬头一看,原来是乔郓。这个乔郓就是《水浒传》里的那个郓哥,靠卖些时新水果为生。他本来姓乔,因为别人都叫他郓哥,倒忘了他本来姓什么了。我还是叫他乔郓吧。由于他跟武松的特殊关系,帮过武松,所以武松第一次在清河县做都头之后,就让他在自己手下做了一名捕快。乔郓虽然乖巧,但也只是乖巧而已,做捕快虽然尽心尽力,但也没有什么大出息。武松被发配去孟州,他也没有受到什么牵连。据说是西门庆帮他说了话,乔郓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以前他沿街叫卖水果的时候,西门庆还是对他有所关照,所以帮他说句话也是可能的,具体情况我现在也不清楚。乔郓现在二十多了,还没有讨到一个婆娘。听说他喜欢花千树,但是花千树正眼都不会看他一眼。
乔郓一口气把剩下的包子全吃完了,起身就要走。
李达天叫住他:“乔郓,不给钱吗?”
乔郓停下,回头:“你说什么?”
李达天:“给钱。”
乔郓:“我在办案,你要我给钱?”
李达天卖早点快两年了,官气已经消磨殆尽:“乔捕快,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嘛。”
乔郓笑笑:“李大人,你觉得你还是知县大人吗?”
李达天:“早就不是了,可是-----“
乔郓打断:“那你还敢找我要钱!小心我掀了你的摊子!“
李达天笑了笑,摇摇头,目送他扬长而去。李达天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人,当初如果不是武松执意请求,他是不会同意这个人做捕快的。他总觉得乔郓这个人身上有一种他非常不喜欢的东西,但是具体是什么东西他也说不清楚。
李达天狠狠地喝下一口酒。世事难料,那伙声势浩大的梁山贼寇居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一夜之间由反Zheng府武装变成了护国军,奉皇上的旨意前往江南征讨反叛者,并且大获全胜,生擒了这股反Zheng府武装的头目方腊。让李达天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武松在征讨Zhng功勋卓著,就是他生擒了方腊。武松成了国家英雄,朝廷给予了表彰。
官复原职的公文到达清河县那天,李达天刚刚卖完了早点。还没有读完公文,李达天已经热泪盈眶,当街嚎啕大哭了一场。他看了看自己的铺面,把手中的碗狠狠的砸在地上,转身朝衙门飞奔而去。好事还没完,第二天中午时分,东平府的公文又到了,李达天由县丞升任知县,清河县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李达天走出衙门,从旁边闪出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在他面前。李达天一看,当然就是乔郓了。
乔郓声泪俱下:“李大人饶命,小人瞎了狗眼,罪该万死,小人再也不敢了,求大人饶了小人这一回,小人愿意给大人当牛做马-----”
李达天淡淡一笑:“我不会杀你。”
乔郓感激得五体投地了:“多谢大人不杀之恩。从今以后,小人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李达天轻轻地说了一句:“以后你就叫乔郓城吧。”
李达天又狠狠地喝了一口酒,眉头紧锁起来。东平府的公文里只是要求重新调查武松当年喝酒打虎的事,也没有说明具体原因,更没有要求所需要的结果。但是,李达天有一个老乡兼亲戚在京城做官,官不大,可消息灵通。三天前李达天接到他的一封信,信里说,朝廷有人对宋江、卢俊义等人有些不放心,Uw.knsh近期可能会有动作。老乡嘱咐他小心谨慎,认清形势,凡事以朝廷的安危为重,再不能使性子,犯方向性的错误了,等等。
李达天陷入了极大的矛盾之中。他对武松爱恨交集,但不管怎样,不管武松身上有多少毛病,他都觉得武松是一个正直的人。所以,李达天得知武松在杭州六和塔休养,不愿去京城接受朝廷嘉奖,对武松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没想到这个武夫的境界竟然比自己高出很多呀!既然武松是朝廷功臣,国家英雄,我为什么不再赌一把呢?现在的武松不会再闹出什么事情来了吧?他如果愿意回清河县,我还是让他做都头,管理治安。而且,对西门庆那样的人也可以有所节制。总之,有一个武功卓越的国家英雄做都头,对我对清河县都是一件大好事。而且他还有一个隐秘的想法,他想让所有的人看看,我李达天最终是没有失察之过的。因此,李达天拒绝了西门庆的劝告,先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然后满怀热情地去了杭州,亲自把武松接回来了。
可现在看来这一把还是赌输了。李达天喝完了最后一口酒,思路开始清晰了。不能再输了,我也输不起了,一切就按朝廷的意思去办吧。宋江卢俊义如果有反意,武松难道就一定不会有吗?毕竟都是从梁山泊下来的。要先稳住武松,不能生乱。先褪去武松身上的光环,再一步一步往下走。李达天觉得朝廷的思路高瞻远瞩,也很严密。
武松当然不知道个中究竟,潘金莲也不会知道。一场风暴就此掀起。大风起于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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