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去衙门了,潘金莲犹豫着要不要去找西门庆。她觉得一定是西门庆要陷害武松。可是就算找到他,又能说什么?难道跟他讲道理?他是讲道理的人吗?更何况,武松曾经对自己说过,不要求任何人。如果背着武松去找西门庆,她觉得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犯贱。这一年来,她从没有见过西门庆,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说,她也不想看到那个人。
那一年,武松的钢刀离潘金莲的咽喉只有0.01厘米,她知道自己死定了,闭上眼睛,等待最后那一瞬间。然而,该发生的并没有发生,在凝固的空气中,潘金莲看到了武松最痛苦的眼神,铮铮铁汉的眼角流出了泪水,紧握钢刀的手青筋暴跳,钢牙仿佛咬碎了生铁,整个屋子好像在颤抖。
武松惨叫一声:“哥哥------”
钢刀掉在了地上。这把发着寒光的钢刀后来杀了很多人,但是现在它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像它永远也飞不起来了。
接下来是武松更为让人心悸的喊叫:“嫂嫂啊-----”
潘金莲真切地听到了自己的心碎裂的声音。她感到自己的灵魂正在离开身体,她想抓住却无能为力。她残存的意识告诉她,这个男人已经宽恕了自己。但是潘金莲觉得自己已经死了,她只能以这种死亡的方式去爱这个叫武松的男人。她知道只要自己的身体还在,就会有放浪Yin荡的生活,但是那些所有的生活加起来,都是为了怀念那个丢掉钢刀的男人。人只要有怀念,就不会害怕生活了,哪怕那个怀念虚无缥缈。
潘金莲为自己居然产生了去找西门庆的念头而深感羞愧,她毫不留情地责骂自己犯贱。她认为世间一切都不可怕,最怕的就是犯贱。哪怕就是死,也绝对不能犯贱。潘金莲理清了自己的思路之后,觉得心情舒畅无比。她想尽快怀上武松的孩子,为武家生下一儿半女。她相信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因为武松昨天晚上的勇猛给了她强大的信心。自嫁给武松近一年来,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而他们的第一次以悲情告终,因为所有的爱恨情仇都涌上各自的心头,气氛凝重悲苦,他们大放悲声,最后抱头痛哭到天明。
武松刚到衙门,就听说城南地界因为斗殴出了命案,他抱起一坛酒就往外走,乔郓城叫住了他。
乔郓城:“武都头且慢!”
武松看着这个年轻人,不免心生纳闷。以前,他总是叫自己恩人、恩公,或者武二爷,至少也是武大哥。现在居然叫武都头。
乔郓城脸上没什么表情:“武都头,你且歇息片刻,我去城南。”
武松大声地:“你去?你去行吗?”
乔郓城笑笑:“我为什么就不行?”
想当初,是武松力保乔郓城做了捕快。乔郓城感激不尽,对武松言听计从,而且十分孝顺。武松也拿他当小兄弟看待,处处关照保护他。清河县的人都知道乔郓城有一个好大哥。武松被发配去孟州,他赶来为他送行,流泪不止。武松从杭州归来,乔郓城欢天喜地,设酒宴为恩人接风洗尘,当着众人的面,向武松叩了九个响头。这近一年来,他对武松也是尊崇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三天前,他还请武松吃酒,以谢武松的再造之恩。
武松没有多想:“你跟我一起去!”
这时候,李达天出现在他们后面:“让乔郓城带人去城南。”
武松:“李大人,我闲着没事-----”
李达天:“武都头,这十年乔郓城历练得十分出色,进步极大,已是清河县远近闻名的捕快了。”
武松:“这个自然。”
李达天:“所以,他为什么不行?以后,很多事情都让乔郓城去办,你可以多多歇息,毕竟他比你年轻嘛!我还准备提拔他做都头。还不快去?”
乔郓城:“多谢李大人栽培!小的去了。”
乔郓城看都不看武松一眼,带人就走了。
武松看着远去的乔郓城:“李大人,郓哥儿确实长大了----”
李达天打断:“他现在叫乔郓城。武都头,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武松一愣:“何事?”
李达天盯着他:“喝酒打虎的事。”
武松:“李大人,喝酒打虎咋可能是假的嘛?”
李达天:“没有说是假的。”
李达天很有耐心地跟他再次解释了那份公文里的意思,希望他全力配合。最后,李达天总结说:
“武都头,一定是你的记忆发生了问题。”
武松有些郁闷,也有些恼怒,还有些着急。但是我说过,武松现在是吃皇粮的,脾气已经收敛了很多。毕竟,他有老婆,不能随意使性子。而李达天确实有恩于自己,他是讲义气的,不能翻脸不认人。武松的脸都憋红了。
李达天:“武都头,此一时彼一时。你要认清形势。”
武松是听不大明白这些话的真正含义的。但是李达天说话的语气和神情使他意识到,这不是开玩笑的。他突然觉得李达天有点像宋江,心情一下子变得恶劣起来。
武松:“李大人,你有恩于武松。可你要是再胡言乱语,小心武松这对拳头不认李大人了!”
李达天终于释怀了!贼寇就是贼寇,一日落草,终生不改贼性。朝廷对宋江卢俊义之辈加官进爵,可他们还是贼性不改,试图谋反。这个武松,我虽然对他有恩,可是一有言语不合,他就以武力相威胁,这样的人迟早又会闹出惊天大事来。而像武松这样的人,朝廷有过表彰,立过战功,身上有耀眼的光环,很有欺骗性。一旦铤而走险,后果更加凶险。朝廷是有眼光的,高瞻远瞩。为了不打草惊蛇,必须先去掉这些人的光环,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李达天这个时候才真正读懂了公文背后的深刻用意。我不能再犯方向性错误了,把对武松的那点愧疚收起来吧。他今天可以用拳头示威,明天会不会用刀枪逞能呢?李达天决定跟朝廷坚决保持一致。
李达天不动声色:“武都头,你在威胁我?”
其实,武松刚刚说完那句话就有点后悔了,毕竟李达天是自己的恩人,对自己多有关照。
武松抱拳:“武松不敢。”
李达天语气稍缓:“武都头,现在不是去年你刚回来的时候了。有些事情正在发生变化,希望你能认清形势。”
武松不大理解认清形势的真正含义。他觉得不管什么形势,用拳头最后都能解决。
武松:“我去城南看看。”
李达天提高声音:“城南你就不用去了!武都头,你先回家,好好考虑一下我说的话。”
武松一脸困惑不解。
李达天:“让乔郓城多做点事情。你好好歇息几天吧。”
潘金莲看到武松回来了,有些意外。武松说是李达天让他回家的,还让他好好考虑一下,这几天就不用去衙门了。
武松大声武气地:“李达天在搞什么鬼?搞什么鸟事!有什么话就直说嘛!”
潘金莲小心翼翼地:“叔叔,你是不是得罪了李大人?”
武松说没有得罪他,他是按照东平府的公文来办事的,可是李达天知道我喝酒打虎的事情是真的啊,凭什么要我说没有喝十八碗酒,老虎不是我一个人打死的!
“可是,”潘金莲不无担忧,“那天你掀了李大人的桌子呀。”
武松哼了一声:“我气不过。”
潘金莲:“可是叔叔那天回来闷闷不乐的,酒也没喝-----”
武松看了看她,本来想说因为不愿意让她烦心,但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武松这个人对于沙场征战立功的事并不怎么在意,觉得那不过是仗着人多势众而已,缺乏成就感。他最得意的一件事就是一个人空手打死一只吊睛白额大虫,那是他最感荣耀的事,一生都引以为傲。所以那天李达天对这件事的真实性的质疑使他很受伤,也很沮丧郁闷,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生擒方腊算什么?远不如打死一只老虎!
潘金莲轻声地问:“叔叔,你觉得这件事有没有其他人在搞鬼?”
武松站起来:“吃酒吃酒,不管这个鸟事了!”
经过乔郓城的勘问调查,城南的命案已经清楚了。马东在西门庆的赌坊里作弊,被人发现,双方发生冲突。一个叫孔平的人失手打死了马东。孔平没有逃跑,很快就被捉拿归案,并对此事供认不讳。
乔郓城向李达天汇报了此案的经过及调查结果。
李达天:“立刻将孔平关进死牢。待东平府审议后,秋后处斩吧。”
乔郓城有些为难的样子。李达天问他怎么回事。
乔郓城放低声音:“他是西门庆的人。”
李达天心里一沉,看着乔郓城。李达天想,如果是武松,就不会这样说话了。但是现在能用武松吗?敢用吗?
李达天毫无表情地:“西门庆的人又怎样?你不把事情调查清楚,跑来跟本大人胡说些什么!你就这样做捕快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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