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必了,你们去吧。”
邹老板:“你以前好像不是这个样子。”
邹老板的语气有些强硬,看来他非常想做成跟路嘉怡的这笔生意。可是你要做生意就做你的生意,把我扯进去干什么?
我淡淡一笑:“我一直是我是的那种人。邹老板,我们合作过这么多年,你应该了解我。”
邹老板:“这样吧,你这次引进那个戏,我给你兜底。明天去农家乐耍一天,行不行?”
我说:“谢谢。但是我明天有事。”
邹老板面无表情:“实话说吧,你是不是不想帮我?”
邹老板好像要跟我摊牌。我无所谓。
我说:“这件事不能。”
邹老板盯着我,似乎在克制火气。
我直言不讳地:“我不想跟路嘉怡复婚。”
邹老板提高声音:“你就假装同意复婚,帮我把这单生意签下来,不行吗崔流平?”
“不行!”
邹老板:“卧槽你这人怎么这样?有钱都不赚!”
我说:“我不想赚这个钱。”
邹老板欲言又止,在沙发上坐下,似乎在想着什么。
“邹老板还有什么事吗?”
邹老板:“崔流平,你知道这么多年你为什么发不起来吗?”
我说我知道。
邹老板:“你不知道!”
我说:“卧槽!我还不知道我知不知道吗?”
邹老板:“你不懂人情世故,只是一味的清高,书生气十足,不知道利用人脉关系,不懂规则,有了机会不知道去抓住。我告诉你,中国是个大圈子。圈子是什么?圈子是拿来混的,要靠混才能进这个圈子!”
我说:“我不混圈子!”
邹老板:“不混圈子你都是白混,瞎混!”
“我就瞎混了,怎么着啊!”我大声地嚷道。
邹老板:“崔流平,你不帮我没什么,大不了我少挣几个钱嘛!像你这样的人,永远发不了财!”
邹老板走了,我动都没有动一下。我没有生气,反倒觉得一阵轻松爽快,总算不会为那些破事来烦我了。生活中像邹老板那样的人很多。生活就像一个球,你愿意怎么踢就怎么踢,你用屁股踢也可以。
我本来想在小说中替李峰寻找一个戏剧性的归宿,看破红尘,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与杜四娘结婚。没想到那天李峰真的说他打算向杜四娘求婚。这就让我有点困惑了。是世上有,戏里才有呢?还是戏里有,世上才有?生活跟艺术哪个更真实?不管这些了,我不会把小说写成论文的。
陆无双为引进《玩偶之家》写了一个策划案。我看了,写得很好。在傍晚散步的时候,陆无双说;
“老头儿,我虽然写了这个策划案,但是我还是不赞成你引进这个戏。“
我说:“策划案写得很好。”
陆无双:“理论上策划案都可以写得很好。但文字跟现实是有距离的。”
我们牵着手,在小区外面的公园漫步。我不想谈工作,也不想跟她谈关于跟邹老板拉爆的事情,那不值一提。
我说:“嗯,我再考虑一下。”
陆无双:“老头儿,我下个月要回一趟老家。”
我说:“嗯,想家啦?”
陆无双:“不是。回去当伴娘。”
我心头一紧:“当伴娘?”
陆无双:“我高中时候最好的朋友结婚,她想让我做她的伴娘。她说,我不回去当伴娘,她就不结婚。”
我开玩笑地:“嘿嘿,女同的啦。”
陆无双打了我一下:“瞎说。”
高中同学都结婚了,陆无双会怎么想呢?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丫头,我想跟你去湖南。”
陆无双使劲捏了捏我的手,停下,看着我,声音温和地:“你去干什么呀?”
“我、我去你们家、求婚-----”
陆无双盯着我。在柔和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的眼睛里晶莹透亮,仿佛有泪光。
我说:“丫头,怎么啦?”
陆无双摇摇头,在我的身上擦拭泪水。我轻轻抱着她。
我们继续往前走。
陆无双轻轻地:“我妈会气死-----她说了,如果你去,她会跳楼-----我妈真的会那样做-----”
我没有说话。我已经很知足了。陆无双肯定把我们的事跟她妈妈说了。但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跟陆无双在一起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了。
马思远把我叫到他家里,指着桌上的一堆手稿:“没有通过审查。你信吗?”
我拿起来看。老马的钢笔字写得很漂亮。这是他写的几部纪录片的策划书和解说词,都是关于西部地区底层百姓生活的内容。我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用电脑?老马说,电脑没有力透纸背的感觉。用钢笔写好之后,他才用电脑打出来。
我说:“我信。”
马思远:“纪录片不拍这些还能拍什么?”
书房里烟雾缭绕。两个老男人从过去谈到现在,又从现在谈到未来,心中充满忧伤和惆怅。
沉默良久之后,马思远说:“我准备到西部去。我打算把余生抛掷在西部。我厌倦了现在的生活。”
我看着老马,发现这段时间他的白头发明显增多,昔日高亢激昂的脸上有了一种苍老颓唐的神情。
我说:“老马,还是要注意身体。”
马思远:“注意身体?那么好的身体拿来做什么?我最讨厌养生那一套!有什么生好养的?所有的养生都是他M的苟且偷生!你活那么久干嘛?”
诗人永远是诗人,永远都保持着愤世嫉俗的激情,或者说保持愤怒。
马思远点上一支烟,抽了几口,缓缓地:“老崔,我准备出走。”
我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点点头。
马思远:“我无法忍受这个生活,没有任何质量可言。我觉得这样活着很可耻。”
我知道马思远是认真的。他一直在跟平庸作斗争,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平庸。他曾经说过,生命从生到死都应该是盛开的花朵,不然生命毫无意义。
我说:“我们确实很可耻。”
马思远:“我虽然没有宗教信仰,但是我能理解托尔斯泰晚年的出走。是的,我能理解。”
“嫂子呢?”我轻声问。
马思远沉默良久:“小万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能理解我。”
我几乎要落泪了。我赶紧走到窗口,看着外面。
马思远:“我们已经办了离婚手续。她把能给的钱都给了我。她说,要理解自己的丈夫,需要一个女人一生的时间。”
我看着窗外的山茶花在寂寞地怒放着。
马思远:“我可能不回来了。”
我感到了一种离别的销魂。 .ukansh.马思远叫我来,其实就是为了告别。但是,我不愿意把气氛搞得这么伤感。
我说:“卧槽!你是不是又看上了哪个女的了?”
马思远毫无表情地:“生命不息,恋爱不止。”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马思远:“现在没有,以后还不知道。”
我看着老马这个老男人,想从他脸上寻找所有的答案。
马思远:“看着我干嘛?别那么暧昧。”
我们哈哈大笑。
马思远:“歌德八十岁了,还在问***在哪里。我们就不可以问一问吗?老崔,我真的好想谈一场他M的恋爱,就像少男少女那样去谈!但是这个世界糟透了,你就不能好好的谈一场恋爱!”
我想到了陆无双。
马思远:“有人说我是看破了红尘。我才没看破呢!没有办法了才会看破红尘!我还有办法,我还有爱。我要用爱去抵抗这个恶的世界!”
三天后,我去火车站送马思远,但是没有看到他。他跟我说了具体的车次时间,但就是没有看到他。我明白了,马思远肯定是提前走了,他不愿意有任何人送他。
“老崔,好好爱你的陆无双。如果你不爱她,我就去爱。”
我说:“嗯,我知道。”
马思远:“老崔,你人不错,很有才华,但是可惜了。你应该有更大的作为。”
在月台上,我想着马思远的话。一列又一列的火车驶出了站台,奔向远方。我抽了三支烟之后,走出了火车站。我知道,马思远去了贵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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