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三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把沈茹芸去公司找我的事情告诉了李峰。我以为李峰会一笑置之,没想到他竟然勃然大怒。
李峰站起来,狠狠地把烟头砸在地上:“她他妈的神经病呀!找什么找?有什么好找的?还嫌事情不够大啊!神经病!”
我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端着盖碗茶,细细的品味着绿茶。我不知道李峰为什么会发那么大的火,我猜测沈的老公可能又去找了李峰。
我笑笑:“卧槽!我成告密者了。”
李峰语气有些激动:“昨天她老公去找我。你知道我跟她老公是认识的。她老公说,虽然在外面有女人,但是他还是爱他老婆的。他警告我不要再乱来了,不然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卧槽!”
李峰点上一支烟,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看了看手机,陆无双应该落地了。这时候,陆无双发来信息:到了。我妈来接我。老头开开心心的。我回了信息:丫头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李峰情绪平稳了:“老崔,我要娶杜四凤。”
我问:“当面求婚了?”
李峰点点头:“四风同意了。”
我脑海里迅速闪过李叔同和胡兰成的样子。当初是李峰推荐我看《今生今世》的。
我笑笑:“我一定来喝喜酒。”
李峰:“老崔,你看不看好我和四凤?”
我说:“凡是被看好的最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玩偶之家》马上就要上演了,这几天公司上上下下都在忙着这一件事情。当然,营销其实早就开始了。数据显示戏票销售情况不大好。我心里一沉,但还是抱有一线希望。
晚上我在屋里抽烟。我本来想给陆无双发个信息,可又担心她不方便,况且要做伴娘也可能很忙,所以我就没有发信息。我把易卜生的《玩偶之家》找出来翻了一下,看着看着,我的心情开始有些紧张了。这样的戏剧故事能让当代人接受吗?人们现在还会关心娜拉的命运吗?也许人们会认为这样的故事根本就不成立?我不能确定。当时陆无双也有这样的担忧,也表达了很多次她的担忧,可是为什么我听不进去呢?我们还一起去看过这个戏,陆无双都差点睡着了,可我还是固执己见。为什么我那么固执呢?也许,处于幸福状态下的人们很偏执,认为一切都是好的,不会去想糟糕的事情。我又点上一支烟,这毕竟是经典,不至于很惨吧?外面下雨了,我躺在沙发上,听着无边的雨声,突然有一种写诗的冲动。已经好多年没有写过诗了。这么些年就没有过写诗的冲动,或者说早就忘了诗的存在了。这不是写诗的年代,于是我打消了写诗的冲动。写诗不如喝酒,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葡萄酒。
第二天上午,吴敏给我带来了更坏的消息,迄今为止只卖出去189张票!吴敏都好像要哭了。
我笑笑:“天塌不下来,别哭。”
吴敏揉了揉眼睛,点点头。我突然发现吴敏这个揉眼睛的动作特别美,很打动了我。
吴敏:“崔总,我让在重庆的大学同学来看戏吧------”
我突然很强硬地:“吴敏,不必去求观众。告诉大家,都不必去求人来买票。”
就在那一刻,我已经抱定了输个精光的决心。生得光荣,输得悲惨。戏剧需要悲壮的场面。
吴敏:“崔总-----”
我说:“谢谢你,吴敏。也谢谢大家这段时间的努力付出。”
吴敏犹豫了一下:“崔总,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跟着你。”
她说完,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办公室。
我想跟几个平时往来不多有实力的朋友打电话,请他们出手帮忙买些票,但我实在是拉不下脸来,而且有点可笑。
第二天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我给陆无双发了一个信息,问她有没有动身去机场,但是没有收到回信。我煮了一包方便面吃,然后又给陆无双发信息,问她去机场没有?还是没有回答。我没有多想,打开电脑,看了一部希区柯克的老电影《西北偏北》,然后出门去机场。陆无双是11点左右到。
在去机场的路上,刘珊珊给我打电话,问我《玩偶之家》的票卖得怎么样?我说还可以。她问我需要帮忙吗?我说谢谢你,就不麻烦你了。她说她全家要去看,已经买了票。我说谢谢。我跟刘珊珊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了,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而且关心票卖得怎么样,谁告诉她票房的情况不妙?
刘珊珊:“流平,最近怎么样?”
我说:“还行吧。你呢?”
刘珊珊:“还那样。流平,有事多联系。”
我说:“好的。珊珊,我在开车,挂了啊。”
陆无双乘坐的航班准点到达机场。我打电话给她,电话居然关机。我等了十分钟,再次给她打电话,仍然关机。我觉得情况有些蹊跷,难道她忘了开机?我发信息问她到了没有,还是没有回应。我有点慌了,这是怎么回事?没有乘坐这个航班?那应该告诉我呀!
我在接机处等了一个小时,打了三十多个电话,都是关机。我觉得我在冒冷汗。接机处空了,然后又热闹起来,又空了,又热闹起来了-----陆无双一直没有出现。
夜里快三点钟的时候,我回到家中。我脑袋一片空白,也疲倦得要命。我衣服都没脱就直接躺在床上,只觉得头痛欲裂,什么也想不起来。我一支烟都没有抽完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办公室发呆。陆无双的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也没有给我发任何信息。可能陆无双出什么事了,但是会出什么事呢?我浏览了所有的新闻报道,没有任何线索可寻。
吴敏敲门进来汇报票房的情况,我也没有怎么听清楚,只是记得她说情况不乐观。
我说:“知道了。你去忙吧。”
吴敏:“崔总,你怎么了?”
我毫无表情地:“没什么。”
吴敏:“你在冒虚汗----”
我抹了抹额头,是冷汗:“没什么,亏就亏吧。”
吴敏关切地:“崔总,要不要去医院?”
我说:“吴敏,你去忙吧。”
吴敏走出去后,我在办公室来回走着。我没有去想票房的事情,我在想陆无双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一点音讯都没有?这不符合常理呀!手机掉了?可是她记得我的手机号码呀。难道就这样人间蒸发?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玩偶之家》马上就要上演了,各种事情多得不得了。这个时候我才想起确实应该招一两个副总。我只好全力以赴投入各种事务中去,只是偶尔会想起陆无双。
一整天过去了,没有陆无双的任何消息。她的手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半夜,我在家独自喝着啤酒,突然我不寒而栗,莫非陆无双遭到了什么不测?!我一下子站起来,把手中的一罐啤酒狠狠地砸在地上。我迅速地否定了这个可怕的想法。不会的,绝对不会!怎么可能呢?我刚才查了查各种新闻,没有报道哪个地方因为闹洞房而导致伴娘出事的消息。媒体是很喜欢报道这类消息的。那到底是因为什么没有一点消息呢?我又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了一半。难道是因为她想离开我?不会吧?没有任何征兆啊!陆无双走的时候还说后天就回来了,怎么看也不像是在说谎呀!依陆无双的性格,如果她打算离开我,她一定不会采取这种玩“失踪”的方法。以我对陆无双的了解,她一定会非常坦诚地跟我谈离开的事。而且,她确实没有必要一走了之。
接下来的两天,我忙得不可开交,尽是一些关于演出的让我无比头疼的事情。凭着多年的经验,那些事情都基本上解决了。我累得像一条狗直喘粗气。
《玩偶之家》的演出非常成功,我却遭到了从业以来最惨的票房失败。坐在空荡荡的剧场里,我有些悲愤莫名。我仿佛听到陆无双在说,老头儿,不听我的劝吧,怎么办呀?可是陆无双去哪里了啊?怎么会没人来看经典大师的戏呀?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说好的要回来,怎么一点音讯都没有啊?她到底去哪里了呢?陆无双现在正在做什么呢?她知道我已经失败了吗?重庆的戏剧土壤依然那么贫瘠,可是能怪观众吗?能怪易卜生吗?
半夜时分,我坐在电脑前,把我在北环的两套房子挂在了网上。我现在还不知道这次具体亏了多少,但是数目肯定不小。我希望能卖个好价钱,毕竟房子的地段还不错。
路嘉怡准备回加拿大了。她给我打电话说已经订好了机票。她说想跟我见一面,一起吃顿饭。我说我很忙,你走的时候我去送你。她在电话里停顿了一分钟,然后说行。
我开车送路嘉怡去机场。一路上我不大说话。
路嘉怡:“听说你这次亏得很惨。”
我没有回答。
路嘉怡:“倾家荡产了吧?”
我说:“不至于。”
路嘉怡点上一支烟:“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到加拿大来。”
我没有说话,直视前方。
路嘉怡:“那个叫陆无双的小姑娘走了吧?”
我还是不说话。
路嘉怡:“流平,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
我打断:“那就不要说。”
路嘉怡:“你太不现实了。这是你的致命缺陷。”
我居然笑了笑:“诗和远方还是要要的。”
路嘉怡:“切!”
我没有理会她的鄙夷。
车开进了机场的停车场。
我说:“路嘉怡,我就不进去了。抱歉。”
路嘉怡:“理解。”
有时候路嘉怡还是通情达理的。
路嘉怡:“前几天邹老板回重庆,航班误点厉害。他看到你在接机处徘徊。他不想打扰你,因为你看上去痛苦焦虑。”
我没有说话,点上一支烟。
路嘉怡提着箱子走了几步,停下:“流平,抱抱我。”
我看着她,莫名的笑了笑,准备把烟灭掉。
路嘉怡:“不要灭掉烟!”
我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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