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鸿翰感觉到现场的气氛颇为尴尬,但是话一出口也无法收回,如果要去解释只怕会越描越黑,更让人家以为他是“河”还没有过去就已经想着“拆桥”了,只得装作自己丝毫没有察觉出来异状,只是一时失语又道:“他们指望小王亲自相迎,无非是想抬高自己的身价,这凤凰山是各位叔伯兄弟苦心经营了十余年才有今时今日,小王绝不允许一个外人一过来就没来由地分了一杯羹去。”
众人本也知道刚开始的话,是石鸿翰年轻气盛,有对捻军心存不满,才会一时口误,并没有要针对谁的意思,只是听着有些心里堵得慌,但是现在听到石鸿翰将他们称呼为“叔伯兄弟”,毫无贵贱之别,心下登时豁然开朗,先前的郁闷之气也随之一扫而空,再加上石鸿翰此时已经通过这句话,巧妙地把矛盾点转移到了出来扎到的捻军身上,毕竟凤凰山上的绿林固然不是全部都对石鸿翰心服口服,但是不管怎么样,这都属于内部矛盾,而此时此刻,他们与捻军却属于敌我矛盾,按照正常的规律,尤其是在凤凰山这种,地方并不大,人手不多,而所谓的“统治阶层”又能和底下的弟兄们同甘共苦的地方,敌我矛盾肯定是要远远高于内部矛盾的,瞬间便开始同仇敌忾。从石鸿翰道周围拿着长枪的侍卫,皆是一言不发,谁也没有要石鸿翰亲自去迎接的意向。
又过了一会儿,大概是捻军那厢觉得自己再邆下去人家也不会倒履相迎,一伙人磨磨蹭蹭,由凤凰山这边派去接应的雷天霆带领,终于挪到了凤凰山的主厅。太平军与捻军的此次会师,与其说是两军的一次大事,不如说是这么多年来最考验石鸿翰容忍底线的一件事。
太平天国灭亡那会儿,石鸿翰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动的小破孩儿,虽然家里曾经惨遭韦昌辉灭门,但韦昌辉自己到头来也是不得好死,再加上陈玉成不负主恩,将这位大少爷照顾的很是周到,是以,石鸿翰并没有在太平天国晚期那个复杂的环境下体会到一个“庞大帝国”中的人心。
到了凤凰山上,都是自家人,虽然有些时候也有一些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场面话、场面事,但是大体来讲,他不用过多的去隐藏自己的个人情绪,尤其是反差极大的个人情绪。
比如说现在,他恨不得将这个满脸虬髯的莽夫黎徵泰连同他带来的捻军一起扔下凤凰山,但是他仍然得要满脸堆笑,装作翘首以盼了许久的样子,二人如相识多年没有见面的哥儿俩一样热络了许久,不过在场的人都明白,这段阳光灿烂之后必定不会出什么好事,可能不会两虎相争那么严重,但是不欢而散似乎是注定的,可是一直到酒宴开始一个多时辰,双方也只是东西南北的闲扯,没有人涉及到敏感问题——太平军究竟要给捻军一个怎样的地位。
石鸿翰年纪轻,又没有经历过什么大场面,最终在这场耐力的角逐战中占据了下风,打算自己先开口捅破这层窗户纸,不过这层“窗户纸”虽是早晚都得破,但真要人为地把它捅破始终是一个技术活,石鸿翰虽然年轻,可好歹受了那么多年的训练,也被凤凰山上上下下给予了很大的希望,自然不会就此贸然行事。
终于,石鸿翰决定那两人共同的敌人——朝廷来开刀,于是找了由子开始大骂清政府,不过他这骂和乔二刚才的哭是一样的,真假参半,黎徵泰刚刚被端了老窝,自然对朝廷也是气不打一处来,也跟着一起骂,而底下的太平军和捻军看着自己的老大这么同仇敌忾,自然也开始跟着起哄,二人越骂越痛快,终于让黎徵泰骂出了真性情,想着自己几个月前还占山为王,如今却成了丧家之犬,不禁悲从中来。
要说黎徵泰此人,也算是一个冤大头,他冤就冤在捻军之中,他的部队是最没有战斗热情的一支,他本人也不过是想谋营生,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与政府为敌的“好公民”,他本来只是一个土匪,跟乔二一样,他也没有什么政治立场,甚至没有这么一个概念,当年之所以会成为捻军的一员,只是顾及到自己势单力薄,而周围几个山头的头领全部成了捻军的人,他出于从众心理,也跟风加入了捻军。但这仅仅是挂一个名头,他的老本行一直也没有变,也没有怎么出兵打过仗,他不傻,知道现在世道不好,一定不能消弱个人实力,而捻军的名头带个他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再考虑是民商,官商,统统都可以抢。
在土匪响马的世界里,黎徵泰可能算是一个隐士,他不管世道,不管名声,只管一心一意地当一个勤勤恳恳的好土匪,一直以来和同行之间井水不犯河水,再加上他的实力一直说大不大,至少不能造成同僚的危机感,而说小也不小,至少没有那个知县知府的会看着他好欺负,拿他来开刀跟朝廷换一些赏银和夸奖,因此,他的日子倒是过的也是安生富足。
可是恰恰是他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个性,让他在捻军被剿灭的大环境下没有迅速转型,到让他周围山头儿上那些比他更早加入捻军的土匪头子被朝廷招安之后,又反咬了他一口,攻下他的山寨向朝廷表忠心,硬是把他和他的余部驱赶到了千里之外的江浙,不过这些远在江浙的石鸿翰和他的弟兄们也并不知情,只道他只是和清政府打败了才来投奔的兄弟部队,心里虽然看不起,但却没有怀疑过他们兄弟部队的身份。
黎徵泰正骂的起劲的时候,忽听得有人一问:“那黎大哥日后决定怎么办?”定眼一看,见那个长着一张书生面孔的小翼王石鸿翰吹面不寒杨柳风地等他回答,那表情似乎不是在威逼他,而是在问他是不是迷路了一样。
一瞬间让黎徵泰反而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人家,不过黎徵泰虽然是一个土匪,却也知道是在人屋檐下怎敢不低头的道理,自从打算投奔到凤凰山,他就知道那个地方比朝廷的天牢好不到哪里去,照样是一个龙潭虎穴,而且这帮太平天国的人可都是过过好日子,尝过当权的甜头,经历过大场面的,还有人接受过洋人的说教,吃起人来是跟洋人一样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所以他也是早有准备,从山东一路逃难而来,就已经猜测了无数种可能,石鸿翰这边会是什么反应。
因此即便是石鸿翰此时是笑里藏刀,绵里藏针,黎徵泰还是相当的镇定,按照先前和自己的狗头军师排练好的那样回答道:“兄弟此次前来,不为别的,就为了辅佐小王爷光复大业。”
石鸿翰表面是是客客气气地表示感谢,可内心里却是冷笑,道:“果然,这位爷来了可就不准备走了。”可是既然是说要辅佐,那么无论他石鸿翰给一个什么位子,黎徵泰都应该无怨无悔才是,至于具体是个什么位子,他还得酒宴结束之后和几个心腹商量一番,反正黎徵泰现在是丧家之犬,寄人篱下,愿意干便干,不愿意干,就走人,他也眼不见心不烦了。
石鸿翰想到这,不禁嘲笑起自己太多心,本来他还很担心此人心怀不轨,要来抢他的位子,但现在看来,一来黎徵泰带上山的兄弟并不多,以他石鸿翰的实力,要控制住这些人,简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想必也是先前在路上也遭受过围追堵截,所部已经死伤了大半,二来,黎徵泰本人就是一副莽夫的嘴脸,怎么看都不像是会耍心眼儿的人,如果黎徵泰的目的仅仅是带着自己的兄弟找个活路,石鸿翰也同样愿意为了这些双可以干活儿的手来满足相应的需要吃饭的嘴巴。
二人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一会儿,黎徵泰突然说道:“老弟我在山东时就曾经听说了,小王爷有个妹子,尚待出阁,这可巧了,徵泰我也有个刚刚弱冠弟弟。”
黎徵泰遥手一指,石鸿翰才注意到在坐在二人不远处,有一个似乎和他年纪差不多的青年,那青年身体结实,皮肤虽白,但很是粗糙,两颊泛红,一看就是从小在山里被山风常年吹出来的,五官还算是过得去,浓眉大眼,高鼻阔嘴,虽然对于一个男子而言,长相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但是石鸿翰看黎徵泰这个弟弟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此人缺心眼儿,反正是肯定配不上他妹子石白羽的。
况且,别说是黎徵泰的弟弟,就是黎徵泰他本人在石鸿翰的心里也算不上半根葱,还想要跟自己攀亲戚,亏这个乡巴佬敢想啊。
石鸿翰想也不想就说道:“小王父母都去得早,对于舍妹,小王作为兄长也是疏于管教,性子早野了,恐怕若是成亲怕是要委屈令弟的。”
黎徵泰根本不吃石鸿翰那套,大大咧咧地摆摆手说:“小王爷这是过谦了,舍弟久闻令妹是当世数一数二的女中豪杰,早就求之不得了。”
“话虽如此,但是婚姻嫁娶始终是件大事,还要……”石鸿翰话到此处就顿住了,与太平军中的几个重要人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几个人脸上都显出了尴尬之色,按照固定的模式,这个“还要”的后面自然得要加上“请示父母”之类的话,但是石鸿翰和石白羽都是特例,他们兄妹二人一直以来是相依为命的,高堂早就没有了,石白羽的婚姻,唯一有话语权的人就只有作为兄长的石鸿翰一人而已,他推脱到旁人也推脱不了。
黎徵泰心里当然清楚石鸿翰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妹子下嫁给他黎徵泰的老弟,人家根正苗红自然看不上他们这些半路出家的,不过这只是一个方面,而更重要的方面就是,石鸿翰绝对不会心甘情愿就这样被他黎徵泰给攀上亲事,让他黎徵泰成了石鸿翰的亲戚。不管黎徵泰有没有心怀不轨,至少在造就把黎徵泰看成自己假想敌的石鸿翰看来这是黎徵泰瓦解他在凤凰山权威的第一步。
黎徵泰装作没有看出石鸿翰他们的尴尬,继续说道:“小王爷,这次徵泰虽是匆匆南下,但也准备了一份大礼献给小王爷,小王爷若是不嫌弃,就权当是徵泰的聘礼了。”
说罢打了一个手势,他的手下点了下头,就从厅外推搡出来一个身形瘦高,双手背反绑在背后,头上套着麻袋的人,从衣着来看算不上极其华贵,但是属于即便在京城里也不会有失体面的。
饭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人人都在猜这麻袋下究竟是怎样一张脸,就连被遗忘在角落多时,已经是昏昏欲睡的乔二也精神了起来,对这个和他算是同病相怜的人充满好奇。
带人进来的壮汉,一只手按着那人的肩膀,一脚踢在了那人的后膝盖上,那人闷哼一声,跪了下去,想要站起来,却奈何那壮汉将全身的力气都压在他身上,那人挣扎了一下,便不在动作。
壮汉见他不再反抗了,便腾出一只手,将套在那人头上的麻袋一把扯下,那人刚一见光,就将头低了下去,想来是因为这只麻袋套在头顶上太久,他一时难以适应强光。
乔二打量了一下这人,见这小伙高鼻梁,深眼窝里有一双深邃的鹰眼,虽然黑了点儿但总的来说长的还是挺精神的,而让他佩服的是,这个人虽然和他同病相怜,却没有露出一点儿惧色,但又不是大义凌然,准备慷慨赴死似的悲壮,而是显得漫不经心,好像着在场的所有人谁都是命悬一线,就他可以安枕无忧一样。
“这个……”石鸿翰见到这个人也有些不明所以,心想你给我送礼,就算不送个美女过来,好歹也应该送个女人来吧,你这绑着个大男人过来算什么,我石鸿翰何时好过这口儿。
黎徵泰道:“徵泰知道义王殿下当年为清兵所害,小王爷对清狗恨之入骨,正好路上遇见这个狗官,故将他带来,好让小王爷用这狗官的项上人头祭义王殿下的在天之灵。”
“狗官?就他?”石鸿翰将这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仍然深表怀疑,这么年轻一人,也就是个在读书年纪,能当多大的官,再说了这空口无凭啊。
黎徵泰见石鸿翰不信,立刻说道:“小王爷别不信,此人前些日子,被狗皇帝派到山东督办渤海湾开禁一事,底下的弟兄见过这人的不是一个两个,听说湘淮系之后。”
石鸿翰心道,你说是湘淮之后,就是湘淮之后呀,说来说去,不还是无凭无据吗?若是我照单全信,那日后你要是也学杨秀清那一套假借天父之意拿小王我下刀,那我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了,于是提醒道说:“如按黎大哥所说,此人是朝廷的走狗,应该有官印才是。”
自打在官道上遇到抓到这个倒霉鬼,黎徵泰一直觉得少了点儿什么,他对手下的话是深信不疑,但是经石鸿翰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原来最重要证明这个人身份的官印,他一直没找到,照理说,作为朝廷命官,官印应该是不能离身的,难道使他们抓住这个人的时候,他为了保住自己性命才把官印给扔了?黎徵泰当然想不到,他抓到的这个“朝廷的狗官”离开京师,跑到这江南来并不是他所想的执行公务,而是准备回家奔丧的,而他的手下们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风光无限的年轻官员,此时恰恰正处在停职丁忧期间。
黎徵泰自己拿不出来什么有利证据,自然就得依赖当事人的口供,于是大模大样地问他的阶下囚到:“想要活命的,就把你为虎作伥的那些勾当都供出来?”
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的年轻人老早就看见了这群匪贼是哪系哪派,有意要把这些人当羊肉涮,于是满不在乎的笑道:“在下确实吃的是朝廷的俸禄,不过这也是环境使然,没办法的事,要说为虎作伥,那可就不敢在太平天国的诸位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了。在下不才,要说鱼肉百姓,比不上你们的东王杨秀清,要说落井下石,比不上你们的北王韦昌辉和燕王秦日纲,要说生性多疑,任人唯亲比不上你们的天王洪秀全,要说纸上谈兵,比不上你们的干王洪仁玕,要说刚愎自用,怕是也是比不上你们的英王陈玉成……”
那人还要在说下去,似乎是准备把太平天国里昔日所有的权贵都损上一遍,可老天也可能也想让他几点儿口德,没等他说下去,一个耳光,已经结结实实地落在他的脸上,这一个耳光,非但让挨打的人一愣,就连与宴的人马也呆了片刻,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凤凰山的大小姐,石鸿翰的亲妹妹石白羽已经跳到了这个俘虏面前,抬手给他这个“狗官”一巴掌。
黎徵泰见此情状,不无担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弟,心想,素闻这石白羽泼辣,本当是江南女儿都以温良贤淑示人,偶尔有个会闹脾气的,便算是泼辣,本是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才知道先前见过的女人,性子再烈的,根本也都是算不上什么。
石白羽根本不管自己的形象,一把匕首已经抵住了那人的咽喉,石白羽对那人骂道:“畜生,你敢辱骂我义父。”
那人挨了一耳光,却显得丝毫不以为意,脖颈子上抵着把匕首却仍然是一脸的玩世不恭。只见那人笑着说道:“姑娘,这不叫‘辱骂’,这叫做‘实话实说’。姑娘生的国色天香,动刀动枪的,多煞风景。”
石白羽自小就受陈玉成的庇护,到了凤凰山上更是万千宠爱在一身,何时被人如此言语轻薄过,登时气红了脸,喝道:“狗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罢提起匕首便要刺下去,眼见离那人的喉咙只有寸许,手肘被人向后一拽,手腕吃痛,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石白羽又惊又怒,心想着凤凰山上还有人敢对她动手动脚,回头一看,才发现这个阻止她“替天行道”的人恰恰是凤凰山上唯一有权力管教他的人,这人便是她的大哥石鸿翰。
石鸿翰将石白羽从所有人的目光里拽了出来,面色平静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淡淡道:“这人杀不得。”
刚被按回座位上的石白羽立刻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嚷道:“这人侮辱义父英王在先,出言轻薄我在后,既已承认是朝廷的走狗,为何杀不得。”
石鸿翰却不为所动,只是说:“今天我们和黎大哥会盟,是天大的喜事,杀人不吉利,先将这人压下去。”
石白羽本想说,杀这个狗官是祭天祭祖有什么不吉利,却被石鸿翰一样诶瞪了回去,只得忿然落座。
气头上的石白羽当然想不到石鸿翰此时的心思。在石鸿翰看来,一个朝廷的狗官他自然是杀之而后快,可这个狗官他如今却是不敢杀的,主要原因是在于这个“狗官”随时作为一个祭品被送到凤凰山,但人家黎徵泰送这份大礼的由头,可是要当聘礼的。若是这人被石白羽一时意气用事给杀了,就代表他们太平军收下了这份聘礼,若是这样的话,他就再也找不到什么借口不让妹妹出阁,他的大权也就不得不分了,因此,别说这个人现在只是说他的干爹“刚愎自用,就是骂他的亲爹,他也不能动此人一根汗毛,毕竟此时此刻,黎徵泰渐渐伸过来抢他饭碗的手,才是他石鸿翰最大的敌人。
石鸿翰命手下将那人拖了下去,暂时扣押在土牢里,打算等他料理了黎徵泰这一伙儿人之后,再慢慢对付这个小子。
乔二跟着那人一起被带入了土牢,凤凰山上的监牢已有一个牢房,十分简陋,想来当时只是作为一个标准配备被建造,这么多年都没有真正投入使用过,连木栏杆上都积满了灰尘。
乔二瑟缩在墙角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他刚才那一闹腾会不会让太平军的人就此放过他,再去看跟他一起被关进来的年轻人,竟仍然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悠闲神色,独自透过土牢顶部的天窗欣赏星空,半句话也不说,乔二心道,真是一个公子哥儿,这会儿要是把古琴什么的,他恐怕开得要来上一曲呢。不过想到此处,乔二的心里也有少许宽慰,一来,自己的前路就算再怎么生死难测,但是他好歹还有一点儿成活的几率,而眼前这个朝廷命官肯定是必死无疑;二来,就算他们两个人的出身是天壤之别,但是死到临头,不还是被囚于一间囚室,以往在风光又算什么。
他这份心理平衡所带来的舒心之感只维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乔二觉得找别人聊聊天至少能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而在这间土牢里,看来看去,能跟他有正常语言沟通的生物,似乎就只有那位跟他一起关进来的公子哥儿了。
“喂,喂。”乔二此时的双脚被绑住不能动弹,只是小声的唤了两声,对方似乎是被窗外的星空吸走了魂魄,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乔二急了,心道,这都已经成了一根绳儿上的蚂蚱了,你还端什么大少爷的架子,想再叫两声,又怕自己声音太大让守在外面的人听见了动静,正好脚边有一块土块,便用脚将土块踢到了那人身边,那人被土块砸中,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眼乔二,那眼神似乎在说:“没事儿别打扰爷休息。”
乔二心中既不痛快,却还是压着自己的脾气,不让自己显得矮别人半截,乔二问道:“小哥,还这么悠闲呐?”
那人头也不回一下,接到:“在下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可做吗?”
乔二听罢心想,您倒是通透了,觉得“等死”这差事很清闲怎么着,又问:“小哥真的不怕死。”
在乔二一向的认识里,有钱人总比没钱人更在意这条命,没钱的人到哪里都是活受罪,但是有钱的人不同,他要惦记着他在人间的万贯家财,而现在最明显的是,乔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就差老婆还没他戴绿帽子,不过按照他估计这件事在不远的将来就会发生,可这个和他一起关进来的人,去是个有钱人,甚至还有日后可以封侯拜相的大好前途,因此他不应该表现出对生死漠不关心的态度。
那人仍然眼睛盯着窗外,一副爱答不理的抽态度,慢悠悠的说道:“蝼蚁尚且偷生,在下一介凡夫俗子当然没那份高风亮节,只不过,在下死不了,非但在下死不了……”那人顿了顿,将头转向乔二,说道:“兄台您也可以逢凶化吉,不消明日午时,就能下山了。”
乔二登时眼睛放亮,想要站起来,但因为手脚都被绑住了,又跌了回去,他顾不得疼痛,急切地问道:“小哥……哦不,是大人此话当真。”
那人笑道;“自然当真,兄台不必心急,稍安勿躁,过不了多时,定然会有人来救我们,现在得要好好谢谢那个人才是。”
那年轻人说罢,又将头转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窗外的夜色,仿佛那井口大的天空可以被看出一副八卦图来一般。
乔二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称是,心想,难不成这个年轻的小哥还真是朝廷的人,既然是朝廷命官怎么能落单呢,这次一定是故意假装被掳上山来,作为内应,等到朝廷的大部队一道,就要剿灭这个土匪窝。一颗悬着的心放下来,乔二陡然觉得分外疲累,回顾这倒霉的一天,他被折腾的也是大伤元气了,此时心情放松,所有的疲惫和疼痛都一齐涌上来,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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