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心思极为缜密,之前暗中打探枣子坡铁匠铺多天,发觉刘铁匠并无异样,几次暗中窥视时,也未发现二愣子,不想今日下定决心来打造一对翅膀,正巧遇着二愣子。掏出图纸前虽有察是否有哪些不对劲,但观察好久也不见有何不妥,这才决心已定。
直到此刻,老道还有何不明白的,今夜此刻的处境正是和枣树密林与西门公子斗法时遭遇一般无二,只是那时隐隐感触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而今夜实实在在受制。
老道心中暗自叫苦,望着二愣子的眼神都复杂了。
刘铁匠连打了十二锤,铁锤仿佛在老道左胸十二道肋骨上顺着由上到下的顺序锤打一遍。老道的额头冷汗簌簌,眼光寒冷,一颗心也变得凄凉。
无法言语,无法动弹,就是想求情,老道也开不了口。
以此刻的境遇而言,若是枣树林里刘铁匠真动手,十个老道十个西门公子也怕是早就没有了活命。但那夜居然安然无恙,潇洒离去,这其中原委老道想破了脑壳也想不明白。
老道想不明白,二愣子根本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看见刘大叔挥舞的铁锤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铁锤之下,火星飞动也和一般的打造别无二致。一旁观看的老道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锤炼,一切看起来都正常得很。
“该你了。”刘铁匠停手,将铁锤扔给二愣子。
二愣子接过铁锤,有模有样,高高举起。铁锤又大又重,看起来十二岁的二愣子都要被铁锤压倒,可是二愣子举锤的手臂很直很稳。
老道的老眼定格二愣子举锤画面,眼眶中不知怎的挤出一坨眼屎,顿时模糊了视线,只看见晃晃的影子在动。
轰——
二愣子一锤下去,铁花四散,若玉树琼花,灿烂绽放。
老道脸一沉,暗道惨呼,左边十二根肋骨尽碎,半边身子就此垮掉。二愣子先前说的“不够赔”,这一锤下去算是陪够了吧。
身子委顿时,老道觉得一轻,口能言语,脚能动弹。但老道强忍着剧痛,不敢言不敢动,装作若无其事。
二愣子再接再厉,一口气砸了九十九锤,加上最初那一锤,正好一百锤。
刘铁匠也不看老道,再接过铁锤,叮叮当当一通锤炼,足足一个时辰,一副金灿灿的翅膀打造好了。
将翅膀放入冷水中,再起,铁翅上滚动水珠。铁翅有机巧,能收能放,也只有刘铁匠能打造出。刘铁匠将铁翅扔给老道:“好了,一个铜板。”
刘铁匠打铁,不论贵贱,一律只收一个铜板。老道不多言,赶紧付钱。老道旧法重施,手指捏诀,将铁翅放进腰带,也不道谢,闭嘴,转身,出门,出了枣子坡,才喷出一口脓血,捂住胸脯,拔腿狂奔。
一口气奔出三百里外,又喷出一口血,这口血里竟然带出许多骨头碎末。老道知道自己这次受伤太重,没个三年五载休想复原。
怎么看刘铁匠都不像高人,难道铁匠铺有鬼怪?老道胡自乱猜,不敢往深处想。幸亏当日不是真想要二愣子的命,况且后来还返回去送了一颗丹丸,否则死的可就是自己。老道想着时又出了一身冷汗,汗水几乎将一件邋遢道袍浸湿。
夜里山风大,老道被风一吹,道袍就干透了。老道在树下休息了好久,直到天光渐渐出现。
肋骨尽断却不至要命。老道服下药丸,又打坐大半个夜晚,天快亮时才起身,缓缓步行。
行不多久,山腰处现出一檐道观。观前站立两个道长,中年道长留着白净下巴,一身道袍干净整洁;年轻的道长约莫二十出头,生得虎背熊腰,甚是强壮威武。
老道从容拾阶而上,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受伤。彼时天光渐亮,一缕晨曦自东方升起,照亮连绵群山。晨光照射,山林云蒸霞蔚,端的气象万千,流光溢彩。风景虽美,老道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大幕山连绵千里,枣子坡在大幕山东边,老道的道观在大幕山中部深山处。
见老道一步一步拾级而上,中年道长赶紧迎向前,站立道旁,恭恭敬敬垂手而立。年轻道士紧随中年道长身后,粗大的腰身微微前倾。
“明传师叔,您回来啦。”中年道长毕恭毕敬地行礼。
“道衣,这是你的徒弟虚疆?”老道原来道号明传。
“回师叔话,便是虚疆。虚疆,快来见过师叔祖。”道衣道长转身招呼青年道士。
虚疆自道衣道长侧后方挤上两步,双膝下跪,跟着磕了三头:“虚疆拜见师叔祖。”
“嗯,好孩子,挺结实的,够实诚。起来吧。”明传老道点点头,“回观里说话。”
三代道人,鱼贯进入道观。道观年久失修,连门匾上的字都脱落了两字,只有最后一个“观”字,也不知是何许观。
观内倒是拾掇挺整洁,观不大,一间正观,两间耳房。进来后虚疆道士点了一根香,递给明传老道,明传老道朝真人塑像象征性地拜了几拜,插上香,才转身看着道衣道长和虚疆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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