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儿岛上的日子在寂寞中一天一天随着清风晨曦明月流走,二愣子每天照例打鱼,发呆,却也并不觉得空虚。这些天来,二愣子基本掌握了枣核发射的技巧,所谓熟能生巧,枣儿打鱼一打一个准。
不过水中的青背鲫鱼看势头不妙,越来越机敏,若是二愣子时机不对,角度稍偏,鲫鱼倏忽就逃走,一对鱼眼左边瞥一次右边瞟一次,一副轻蔑得意的样子。
越来越聪明的鲫鱼看笑话似的,二愣子在某一天终于空手而归,等夜幕降临,也只好空着肚子望星星。
春去夏至,初夏的夜清亮如水,无数的星星落进湖水中,随风轻轻浮动,似乎也在嘲笑二愣子。二愣子一点都不恼,遥望夜空,他觉得视力明亮了一分。
月淡星光明。无边无际的夜空仿佛巨大无垠的空洞,那些星光宛如这黑空的路灯。若是天上真有街市,星就是路灯,是不是可以循着星灯漫游?二愣子痴痴地想。
可惜他看不到更深处,更深处有什么秘密,只将一份好奇和憧憬留在心间。
晨曦拉开新的一天,二愣子开始练习四分斧,循着晨风,感悟风的走向,笨拙无锋的砍柴斧使得并不顺手,虚拟的总是比不上实物来得实在,这之间有几斧落空,砍在礁石上,蹦出一串火星。
水中鲫鱼佁然不动,嘴脸怪异,像是在嘲笑二愣子。
二愣子晃动发软发酸的胳膊,向鲫鱼瞪眼。忽地诡异一笑,身子不可思议地晃动。
不三不四,不四不三,邋遢老道的步伐被二愣子掌握得熟稔。
那条青背鲫鱼猛地感觉不妙,鱼鳍一紧一竖,就要逃窜,已然来不及,被枣核击中,触电一般,痉挛几下,跃出水面,落在礁石上。
“跟我斗?哈哈,你可是鱼儿呀,我吃你,天经地义,可不辱没你。”二愣子对鲫鱼郑重说道,并且好像很有仪式感。
青背鲫鱼翻着鱼眼,很委屈也很愤愤不平。
坎儿岛上的日子就在二愣子和青背鲫鱼的斗智斗勇中融进湖风的四季,寒暑易节,冬去春来,不知不觉过去了三年。
这三年里,二愣子不知吃了多少条青背鲫鱼,雪山气海固然固若金汤,铁门关闭,万气莫开,但四肢百骸中蕴藏了多少奇异的灵气,二愣子全然无知。只有一样,身材长高了,体格变强壮了,手腕手臂的力气大了,仿佛只要他愿意,大铁锤可以开山裂石。
湖中的鲫鱼渐渐稀少,直到一连三四天都未见一尾鱼儿,一个疑问忽地爬上二愣子心头。
“不对,既然坎儿岛有阵法护卫,哪怕一只鸟都飞不进,这岸边怎会有鱼?”
二愣子想了好久也没想明白。
是该回家了。二愣子心想,远眺枣子坡,牧羊湖南岸似乎隐隐传来说话声:
“歌儿,早点睡,明天还要去上学。”
“二愣子,吃早餐了吗?来,吃个又香又甜的肉包子。”
“圣人云: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
“二愣子,莫非今天又被夫子罚了?”
起初声音零零碎碎,到后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再之后人声鼎沸,一座生气盎然充满人间烟火味的枣子坡活色活香起来。
二愣子荡荡一笑,纵身跳进水中。
枣子坡四季分明,料峭春寒刚去,太阳隐在厚厚的云层里,天气忽然变得闷热。山上山下,就似下了一场闷骚的雨,暖而湿的水珠从墙壁上渗出,从地面里冒出,从天花板中探出头。整个枣子坡都湿漉漉的,连说话的声音都湿漉漉的。
最先奏响枣子坡晨舞曲的是包老叔,包老叔开了一辈子包子铺,天不亮就起来揉面。面是老面,发了一晚,新鲜,做出的包子有韧性有嚼劲。包老叔做包子那是实打实的讲究真材实料,绝不在面粉肉馅上做手脚。
包老叔是老实人。
老实人包老叔的第一笼肉包子出笼时,一条街就飘荡着新鲜包子的肉香。
“好香,这笼包子全上了。”粗大的嗓门并不怕吵醒枣子坡还在香甜睡梦中的人们。
包子铺外搁放一张长桌,两条长凳摆放两边,两条大腿踩在长凳上,另外站着七八人,伸出脖子够着看那笼包子。包老叔只看一眼,两边腮帮子就似发酵的面团,哆嗦了数十下。
“放心,苍龙岭的好汉只抢好吃的东西,决不害了你的性命。”来人是苍龙岭的强盗。
苍龙岭距离枣子坡不说远,但也不近,走山路怕也要个两三四五天,且山道并不好走。苍龙岭上有个山寨,大寨主唤作“入云龙”,二寨主自号“惊雷龙”,名号叫得震天响。一伙强人聚啸山林,因为嫌麻烦,多少年来苍龙岭的强盗都不光顾枣子坡。
“老大,是肉包子…”小喽啰的声音在发颤,眼冒金光,上身前倾,作出饿虎扑食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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