攀仙楼的取名,雅者称雅,俗者说俗。孔老财不以为然,酒楼照开,食客照来,所谓雅不雅俗不俗,于吃货一族,又有什么关系呢。至于有没有仙人,能不能攀仙,那要看机缘造化,比如某次酒喝高了,唱一段小曲,飘飘然若飞仙人,醉醺醺似入虚境,那么恭喜你,攀仙成功了。
孔老财开酒楼开绸缎庄开棺材铺,最讲究一个“信”字。
何为信?信者,诚实也。
攀仙楼用的食材是最新鲜的,瓜果蔬菜是当天从园子里采摘的时令果蔬,猪肉牛肉鸡肉鸭肉是三更天从屠宰场运回来的。只有一样,酒一定是老酒,小泥瓮装着,红绸封盖,称之穿洞风。
据说这穿洞风酒酿好后放置大山山洞中洞藏,山洞纵横山腹,洞口在山中部,洞尾却在山顶,山洞一年四季恒温,有天风自洞尾穿山经洞口而出,是为穿洞风。洞中藏酒被穿洞风温润,三年一出,揭封盖一角,酒香扑鼻;倒酒入碗,则酒香四溢。饮者但只闻一鼻,便洋洋而微醉。
好酒!
好酒除了醇美,还有一样,跟大缸装酒打酒不同,小泥瓮密封完整,掺不得水,做不得假。能将生意做到童叟无欺,孔老财绝对不能用“奸商”一词评价。
所有来攀仙楼的食客,很多人是冲着那小泥瓮中的穿洞风。
牛八是有名的泼皮,不同于那些破落户,牛八不缺喝酒钱,而且吃酒风气好,那就是从不赊账赖账。
攀仙楼有规矩:凡吃霸王酒者,一律列入黑名单。凡位居黑名单者,还三倍酒钱,否则从此无酒可吃。
孔老财定的规矩很人性化,至少给枣子坡人或经过的旅人提供了一次免费品酒的机会。至于像牛八这等好酒之徒,哪里敢以身破规矩。
牛八要了一碟盐水花生,一盘黑松木耳,一碗萝卜炖牛尾股。都是稀松平常的小菜,不值几个钱。
攀仙楼的伙计倒是很热情,脸上挂着永远的笑容。攀仙楼这一点相当好,伙计不会向食客推荐某某招牌菜,不会逼着食客点那些贵菜,更不会因几个便宜菜而歧视食客。
这些也都是规矩。
牛八嘿嘿讪笑:“今日手头紧,手头紧。”牛八横,但和一般要死要活的泼皮不同,他识时务。
“那倒没关系,孔老财说了,凡是到攀仙楼的都是衣食父母,钱多钱少不要计较。”伙计温和地笑,就像那个笑永远都不会消失。
攀仙楼的伙计称呼孔老财不叫老板,不叫掌柜,不叫老爷,就叫孔老财。偏偏孔老财就规定这么叫,因为他喜欢“老财”这个称呼。
老财不全是为富不仁,老财有时也可以是济世救贫的孔员外。
枣子坡三大奇人:刘老太爷,孔老财,白老夫子。
“说的也是,”牛八忽然一拍脑壳,恍然大悟,“你看看我这榆木老壳,都忘了最重要的事,老规矩,来一瓮。”
“得嘞。”这回伙计开开心心地离开。
酒真是好酒,不止牛八一人在吃酒,七八桌都坐满了人,也都在吃酒。有高谈阔论的,有窃窃私语的,食客们满面红光,油嘴滑舌,几杯穿洞风下到肚子里,更是牛皮和唾沫横飞,酒香肉香共一色。
牛八没大鱼大肉照样吃的精彩,一瓮穿洞风不知不觉吃了个底朝天。
按照常态化表现,这个时候好酒量的牛八应该是买了单后,脚步飘忽地闪出攀仙楼。
但今日的情景特别,牛八忽地一个后仰,一屁股摔空,后背着地,抽搐不已,嘴巴吐出白沫,眼睛死鱼一般翻白眼。
前后不到三息,牛八死了。
就在牛八倒地后,骨牌一般陆陆续续有人摔倒,都是口吐白沫,翻白眼,幸好这些人不像牛八喝的那么多,尚未当堂毙命。
攀仙楼一下子就炸开锅了,有人拼命大喊,有人惊骇失色,有人想夺路而逃,有人要找伙计算账。攀仙楼的伙计早吓呆了,连掌柜的都手足无措。
很快,妙医堂的老郎中被人架着一路小跑跑进攀仙楼,老郎中气喘吁吁地蹲下逐个把脉观色,面色不停变化,似是惊疑不定。围观的人们屏气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了老郎中的诊断。
过了好一会,老郎中在人们的紧张与期待中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药丸倒在掌心,捻起一粒送进一人嘴巴。
药丸具有解毒功能,吃进药丸的人渐渐止住白沫和白眼,有人开始呻吟,有人哼哼哈哈。
“是铁头陀毒。”老郎中姓解,名白冰,妙医堂当家的,一生行医,悬壶济世,最是治病救人,救死扶伤。久而久之,枣子坡人渐渐记不得“白冰”之名,流行的称谓是解百病。
解百病医道不凡,乡间老郎中见惯了土虫毒蛇之类,一般的毒难不倒他,但此刻他眉头紧蹙,一副大有为难之状。
“解郎中,你是神医,自然是医治百病,药到病除,这几条人命一定要救回。”孔老财第一时间赶到攀仙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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