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鸟啼吵醒了枣子坡的早晨,春天的气息伴着山风湖风一起驻扎在一条街上。随着包老叔一声“肉包子啰”的吆喝,老姚头一声苍劲的“新鲜的青菜啦”,一条街正式开始了叮叮当当人烟稠密的一天。
今天的早晨无疑属于牛十一大的。
牛十一大像一块坚硬的牧羊湖礁石,一动不动伫立了一宿,清晨的熹微落在他头上,披在他身上,使他具有了一次从未有过的令人无比敬佩的高度~他用执着的父爱诠释了泼皮的横。
泼皮也有令枣子坡动容之处,有那么一段时空是宁静的,一条街的注意力全聚焦在青衣巷牛十一大身上。
刘静定走到牛十一大身前,拱手说道:“死者已逝,生者还需节哀顺变。”作为刘府的长孙,刘静定是有涵养的,说话处事也是有分寸的,能降低身份跟牛十一大说句话,显示出刘府的平易近人。
牛十一大石雕一般,湖风吹动他的头发,发丝凌乱,像飞舞的柳枝。
“你虽横,可他更愣,这终究不是法子,你便是在这里站上十天半月,怕也是无济于事。这事要解决,总须是有路可走的,或许你不必如此被动。”
不得不说刘静定这些话很阴险,具有极大的鼓动性和煽动力。可牛十一大不为所动,甚至连感谢的表情都没有一丝。
被当作空气的刘静定心中微恼,但他又不能发怒,保持着刘府一贯的做派,保持着知味学堂大学长的涵养,只是看着牛十一大,然后生着闷气踏进知味学堂。
路是有,可走不通。牛十一大再横,可他不敢在知味学堂里面横,如果真是大闹学堂,牛家就是再多几条牛,也会被枣子坡的唾沫淹死。
御史刘府、知味学堂、孔上府是枣子坡神一样的府邸,一条街因之而开辟并繁荣。不是不能惹,是真惹不起。
牛家的特点是横而不蛮,横而知厉害关系,哪些能横、哪些不能横,怎么横、如何横出本事横出效果都是有讲究的,可不是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毫无谋略的莽夫之横。
刘静定的怂恿在牛十一大看来就是一头猪的鲁莽,刘静定是猪,他是牛,蠢笨的猪哪里比得上智慧的牛呐。他在心里冷笑。
孔聚财照例踏着晨光沐着湖风走进青衣巷。老孔家经商是天才,却不具有读书的基因,这么多年,孔家就没有出一个像模像样的读书人。据说孔家祖上出了一名圣人级的先贤,为万世景仰,如今传到孔聚财这一代,实在有辱老祖宗。故而孔老财狠心将孔聚财送进知味学堂,说什么也要读出点名堂,考个进士,封妻荫子,光耀门楣。
可孔聚财志不在此,若非知味学堂有个牵挂的人儿,怕是早就躲到攀仙楼雅座胡吃海喝了。
“牛十一大,告诉你个消息,昨日攀仙楼做出赔偿,孔老财放了大血,每人一百两银子。那些人虽中毒吃了点小亏,可一百两银子,放在一般人家,可吃三年。”孔聚财砸吧嘴巴,很心疼。他读书不行,算账却又快又准,唯其如此,才倍加心痛。
牛十一大连眼睫毛都没眨一根。
一百两银子真的很多,刘铁匠打了十多年铁也才存了四五两银子。枣子坡这地方远离山江郡,物价又便宜,一百两可以盘下一间临街的屋子。
但是,那是牛八的命,多少银子都换不回。
孔聚财无奈地苦笑,拱拱手,垂头丧气走进知味学堂大门。
说句实话,孔老财这次做的真不差。苍龙岭的强盗绑票孔聚财时,孔老财也不过拿出二百两,那可是他八房共享的一脉单传的儿子。入云龙绑架孔老财,开出五百两赎金,孔老财愣是情愿将命赔进去也不交。作为枣子坡土生土长的牛十一大感激孔老财,所以他不纠缠孔老财,更不要孔老财的一百两,甚至五百两。他死死缠住铁心歌,是因为他打了这一辈子最惊险最无奈最泼皮的大赌~生死赌。
他相信枣子坡的二愣子,一条街的铁老大能救回牛八的命。没有理由,凭直觉,一个横行乡间数十年的泼皮的直觉。
牛八还依旧躺在天井冰凉的石板上,脸色因中毒而呈现青黑斑点,像发霉的过期大饼。
铁心歌呢,没有丝毫出手相救的意思,表情平静,就当地上的牛八是春雨后的地钱菜。也许还有一种可能,铁心歌根本就救治不了。
“装腔作势罢了。”刘静定从心里蔑视铁心歌,这种蛇毒连解百病都无能为力,你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愣子凭什么能解?
看笑话的不止是刘静定,还有对面云袖寺的和尚。夜里智孝和尚被一黑砖头打折了脖子,只能躺在榻上,这个云袖寺第一口才就这么浪费着,实在有点可惜。智清和尚的脚踝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当时没觉得,只是痛,回寺后才知道,除了脚踝皮肉之痛,后跟腱撕裂。云袖寺的两大高手居然被人暗算,更要命的是,连偷袭者的一根毛线都没摸着。
智能主持很生气,如果能抓住那个家伙,总要打掉他满口的牙,打断他满身的骨头。可他不知道那可恶的家伙是谁。是对面那个二愣子铁老大吗?智能主持阴骘的眼眸射出一道冷冽的寒光。
“牛十一大也真横。”智仁和尚打心里佩服。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