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在东方刺破黑夜,湖与天相连处,慢慢洇开一丝霞光,然后在猝不及防中,无限的彩色涂满了云霞。
天亮了。
坎儿岛还是坎儿岛,飞仙亭却无飞仙亭。
铁老大眨巴着猪肚眼,仿佛昨夜只是一场梦境,他连梦游的资格都没有,就看着那奇异的鱼儿游进气海穴。
现在,他的身体和之前相比没有任何不同,伤势还是那么重,但破碎的骨头却好了许多。他以自己独有的方式疗伤,竟然具备自愈的能力。只不过要多花点时间。体内的灵气逃而复返,而且冲进了气海穴,所以气海穴有些鼓胀。但他不会修行,也无法去利用那些灵气,就像空有一座宝山,而不晓得如何开发。
算了,顺其发展,任它所为。铁老大心态一向很好,强求不来的绝不勉强。他看着满天的云彩,觉得云端里就是有一座城市,有道路,有街坊,有行人…
“要是能吃上包老叔的肉包子就好了。”铁老大舔着干裂的嘴唇,湖水就在身下,从礁石上滚下去不会浪费多少时间。但他连滚的气力都没有,和爬上来时一样,他就一点一点挪下去。
日子就在他从挪到爬再到滚最后到跳的过程中流淌着,但这之后的十多天,无论星空多么璀璨,飞仙亭却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似的。
五月的最后几天,大概是春的尾巴了。春还没有充分表达自己的浓情蜜意,夏的热烈泼辣就开始跃跃欲试了。
大学姐白玉葭的衣服已经换成了夏装,比春装要薄许多,于是,她浑身上下洋溢着的青春气息就明目张胆地挑逗着春光,炫酷着夏风。
当白玉葭走进学堂,刘静定的矜持有些紊乱,他的眼睛躲避着那道春光夏风,却又在别人不易察觉的角度欣赏着。孔聚财可就不一样,肥腻的肉脸油光闪耀,就像烤熟的鸭子,胖小手托着胖两腮,歪着头,旁若无人毫无顾忌地盯着看。
“孔聚财,你是不是有病?”有学生实在看不下去了。
“病了,我是真的病了…”孔聚财无力地呻吟,像中风一般流下一串哈喇子。
“各位同学,夫子生病,无法亲自前来,就让我来颁布一条学堂规定。”白玉葭环顾四周,眼光在刘静定脸上稍稍停留,又立刻转走。
“啊,夫子都十多天没来了,夫子到底生的什么病?”
“大学姐,让我们去看看夫子吧…”
“都别吵,听听什么规定。”
等学堂议论稍缓,白玉葭轻哦了一声,脸色也转为沉静严肃,说道:“夫子禁令,凡进入云袖阁吸食神仙乐者,开除学籍,遣返回家,且宗室同宗同族之人,一律不准入学知味学堂。”
这条禁令太狠了,不光直接剥夺进取功名的资格,连整个家族都要遭受连带之祸。试想这些进入学堂读书的学生,除了实在无药可救的孔聚财,有哪一个不是肩负家庭希望家族重任,以十年寒窗之苦,博得一举天下之名?无法进学,何谈功名?没有功名,哪里去求富贵?
夫子禁令虽简单,可那是直接要一个家族的命啊。与此相比,孔家的断绝衣食住行和牛家的蛮横无理搞破坏,简直就是小儿科。
短暂的骚动后却是平静中的认同,确实,知味学堂除了前阵子出了个刘府的败家子刘静坚,再没有一个学生敢堂而皇之或偷鸡摸狗进入云袖阁。读书人,以功名利禄封妻荫子建功立业光耀门楣为追求目标,是需要非凡的定力和可控的自觉性。单就这一点来说,学堂的学生实在无可挑剔,夫子的这条禁令颁不颁布都不会改变学生坚如磐石的上进心。
马上就有聪明的学生恍然大悟,夫子这条禁令实际上是要借学生之言行规范他们背后那个家庭甚至那个家族的行为。如果攀仙楼的禁令叫做釜底抽薪,牛家的禁令叫做鱼死网破,那么知味学堂的禁令就是破釜沉舟。
枣子坡在平静十多天后终于又发生了一些让人吃惊的事,首先是三黑子和牛八反目成仇,起因是三黑子偷了他老舅的棺材本。
泼皮也有泼皮的道,枣子坡泼皮历来的规矩是有多横就多横,但有几条不成文的规定:不得坑蒙拐骗,不得偷窃行盗,不得欺压乡邻,不得强取豪夺。这样看来,泼皮们倒是正经人家。
打架或替人打架,凑热闹或闹出一点小动静,这才是泼皮的本色当行。但三黑子居然背地里偷了他老舅的棺材本,这就不是泼皮的所作所为。他老舅撵不上三黑子,就气喘吁吁地扶着老腰向牛八诉苦。
这还了得,牛八拍着胸脯将事情揽了下来。他觉得应该去讨回那棺材钱,因为每每脑海里浮现道士袱上的那一幕,他就满腔的热血,他觉得应该和铁老大一样,做个了不得的英雄好汉。
牛八找到三黑子时是在云袖阁外,三黑子正脚步发虚一晃三摇地从云袖阁出来。也就十来天没见了,往日那个生龙活虎的泼皮,现在却是形容槁瘦,形销骨立,面色蜡黄,仿佛重疴缠身,病入膏肓。
“三黑子,你又进去了?”牛八的脸色阴沉,都要拧出水来。
“我…没…”三黑子低下头,不敢看牛八。
牛家早就颁布了禁令,三黑子这是明知故犯。
“你就是进了云袖阁。”牛八捏紧了拳头,“你还偷了你老舅的棺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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