椿杏突然爆发了。
她在爆发前还来得及将竹篮放在地上,还没有让碗里的饭菜倾倒杯里的水泼洒。
然后她在那声凄绝无比的尖叫声中,像一只被无数次凌辱而后终于不再逆来顺受的母鸡,扑腾着翅膀勇敢地冲向那名捕快。
那个捕快懵了,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情景,过去只有他欺负弱女子,哪里有女人欺负他的。
眼前的女人并不剽悍,也不是悍妇,就是一个疯女人。
很快,捕快的脸上、脖子上、手臂上到处都是指甲划破的印迹,伤痕累累,血珠飞溅。
连那件牢固无比的公差服也被撕裂了好几条。
那捕快在发懵后回过神来,忍着伤痛,一脚踢倒椿杏,抽出了腰刀。
椿杏倒在地上,她的发丝乱了,她的鞋子飞了,赤着脚,冷漠地死死地盯着捕快。
这时几个旁观的捕快还没理清思路,那个捕快的腰刀已经狠狠地砍下。
“只会欺负女人吗?”
入云龙像一道闪电从房间里射出,手指轻轻一点,那捕快手腕吃痛,腰刀落下。
入云龙脚尖一磕,腰刀被击飞,噗的一声,插进东头房外的枣树。
“我…她…”那捕快满脸狼藉,狼狈不堪。
“都看到了听到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作为京兆衙门的公差,你就是在欺负一个弱小女人。”
入云龙严肃地看着那捕快,那捕快有一瞬间的不真实感,好像捕快和强盗易位而处。
都这样了,她还是弱女子?那捕快都想哭了。
“欺负老子的女人,狗日的,有本事放老子出来,一对一单挑。”
牛八不干了,将那扇门踢得哐当响。
那群捕快都惊呆了。
秤掌柜从里面探出头,又摇摇头,苦笑道:“这客栈是你京兆衙门包下的,门踢坏了也得照价赔偿。”
砣伙计面无表情,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的蠢样。
捕快们面面相觑,田恒头领办事去了,秤砣客栈就是几个捕快守着。
捕快们笃定被关押的那些人不敢造次,所以也没认真看守。
有两个去躲着睡觉,三个聚在一起赌钱,只有那个被挨打的站岗。
现在被椿杏一喊一闹,事情搞大了。
枣子坡一千来人口,最不缺的就是好事之徒。
泼皮们见缝插针,开始大肆宣传事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
在他们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中,捕快成了无恶不作淫荡无比凶残无双的反面恶霸。
而椿杏一下子成为枣子坡有史以来第一大烈女,于是,连称呼都改口为“椿杏姑娘”。
人们对椿杏姑娘的感情,一方面是对她在云袖寺中遭遇的同情,一方面是对捕快的横行霸道的不满。
打架?
这在枣子坡早已是司空见惯稀松平常的事,泼皮不打架那还叫泼皮?
且牛八打三黑子理由正当,合情合理,你那些京兆衙门里的捕快可不是吃饱饭没事干吗?
你那些捕快干嘛不去云袖阁帮三黑子老舅讨回棺材本,还不是沆瀣一气贼鼠一窝?
攀仙楼又犯了什么法?
贩卖私盐?孔老财还那么蠢?就算是私盐,价钱总比官府的便宜多了,那可是福利地方百姓的好事。
连掌柜多厚道诚实的人,他会犯法?
妙医堂都被封了,生病找谁看去?
棺材铺子成掌柜老实巴交,绸缎庄严掌柜可没做什么违良心的事。
要说孔老财,多少年来,只有枣子坡人占他的便宜,他可没想着坑蒙拐骗鱼肉乡邻。
还有苍龙岭的强盗,人家早就金盆洗手改弦易撤改邪归正做良人了。
就算是强盗,除了最初拿着刀吓唬一下孔老财孔聚财爷儿俩,也没见过做什么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不法勾当。
而且每天向攀仙楼、知味学堂送柴,打铁只收一个铜板,这哪里还有半点强盗的横行。
反观京兆衙门的捕快,又是大呼小叫,又是虚张声势,又是嚣张跋扈,又是颐指气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是为真理。这就叫不得人心。
田恒回来时,艰难地从义愤填膺的人群里拽出那个闯祸的捕快,先给了一巴掌,再补上一脚,也不管那捕快是否叫屈,却拿眼去看客栈房间。
入云龙早就躺下呼呼大睡,其余的强盗也根本没有理会这趟渣滓事,他就心里一阵冷笑。
强盗不挑事,他京兆衙门就没办法定罪,虽然这伙人自称以前是苍龙岭的强盗,可谁也没去过苍龙岭。
至于是不是真的干过强盗,只有天知道。总不能毫无凭据拿人杀人吧,除非能将枣子坡所有人灭掉。
田恒心里恨的牙痒,他在等待一个契机,也在等待京兆衙门的指令。
围观的人们渐渐散去,椿杏将饭菜汤水从窗口递给房内的牛八。
等牛八吃完,连碗沿都舔得干干净净,这才收拾好碗筷,整理好衣衫,提着竹篮,低着头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真是个疯女人。”捕快们吸口凉气,神经末梢有些发麻。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