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的情况下,铁老大要从一条街转入青衣巷,然后跳进牧羊湖。
现在的铁老大浑身都是血,血水顺着那些插在身上的草滴答下来,而满身的草不再是青色的,全浸泡成殷红,触目惊心。
方才那一声巨响早已惊动了枣子坡,一条街上涌出来好多好奇的人,有人站着眺望,有人立在门框内,有人推开窗户,还有些大胆的跑到青石板街道上张望。
当他们看到浑身装扮怪异的铁老大时,所有的人眼中先是一喜,继而一忧。
铁老大没死,这是枣子坡人最关心的事,所以看到他还能活蹦乱跳,自然是喜;
然而就铁老大那副遍体鳞伤的模样,肯定是被狠人追杀,哪能不忧。
青石板上几个大胆的泼皮迅速让开道,当铁老大从他们身边掠过时,鼻子里灌进满满的血腥味。
然后他们一言不发,似乎形成了一种默契,自觉地堵在街道上。
又有几个泼皮加入进来,其实也不全是泼皮,比如,其中一个还是棺材铺子成掌柜。
刘府的大门也开着,刘静定就站在门框内,冷冷而惊讶地看着一条街即将发生的变故。
在枣子坡几家有影响的势力发出禁令后,刘府始终按兵不动,表面上看,刘府并不选边站队,给外面的解读是保持中立。
但不发禁令实质是不反对云袖阁做神仙乐的生意,不反对的另一层含义便是暗中支持。
人们开始没明白,旋即就想通了,云袖阁本来就是刘府的云袖阁,这和之前把云袖阁让给东魆岛的和尚做寺庙不是一样的吗?
刘静定承受着枣子坡人异样的眼神,有讥讽,有不屑,还有愤怒,所以他还在心里质问父亲为什么不颁发禁令。
他觉得刘府不应该落后,尤其不应该落后于孔家。
但直到他经历了后院小黑屋的谋杀后,他的心理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在起初强烈的恐惧和失望后,逐渐地冷静下来,然后变得冷漠和无情。
现在,他就站在大门内,冷漠地看着像受伤的野兽拼命逃窜的铁老大。
“打爆我的臭嘴吗?”
刘静定是个记仇的人,当日在知味学堂后院里,铁老大亲口对他说的这句话一直记在心里。
“可你今天似乎再也跑不掉了,杀你的人马上就要到了。”
“老师…”小四爷眼尖,跑着要去追,刘静定的手指动了两下,并没有拉住小四叔。
小四爷就从刘静定身边跑出去,跑到街道上,老师的后背已经拐进青衣巷了。小四爷又喊了一声,欢欢喜喜地拔腿追去。
这个时候,一条街的东头现出一道人影,不,说是一支箭更形象。
箭锋所开,空气中发出嘶嘶的音爆,强烈的气流,所向披靡。三丈之内,触者非死即伤。
有人惊呼:“快闪开呀!”这个时候闪开应该还来得及。
但泼皮们没有一个后退,躲避,逃跑,他们眼睁睁地迎向那支箭,然后人仰马翻,哎哟惨呼痛叫声不绝于耳。
泼皮们知道阻止不了,就算拿命去阻也没有用,但他们还是去做了。
这是枣子坡泼皮的传统,也是枣子坡泼皮文化,浸润于心,临危不惧。
“还都没死,好,以为要送几口免费的棺材哩,哎哟…”没想到成掌柜这样的人,还能说句风趣话。
“老师…”小四爷追赶铁老大才进青衣巷,老师的影子已经消失,小四爷急的都快哭了。
“本初,我们捉迷藏,你先躲,我找你。”一声叹息,铁老大从屋檐处现身。
“老师。”小四爷转身,惊喜无比。
铁老大浑身血草飞舞,样子怪异。小四爷没觉得害怕,以为这是老师跟他再玩。
“要快,慢了就不好玩,快躲到那边去~”
铁老大手上用劲,小四爷被他送进屋檐下。小四爷赶紧将头垂下,贴到墙壁上,屁股撅起。
“我藏好了…”
小四爷觉得自己藏好了,可还没让他多等一息,一股强大的气流将他冲到墙面再反弹跌倒。
小四爷的额头鼓起一个红肿大包,他正要咧嘴大哭,可是他惊呆了。
他的老师,铁老大左肩胛骨子上插着一支骨箭,骨是森森白骨,泛着磷磷碧火,只要多瞧上一眼,那骨箭仿佛化作一个厉鬼,青面獠牙,阴气缠绕,要多恐怖就多恐怖。
小四爷吓呆了,他的眼睛睁大如铃,他的头发腾起一团水雾。
因为停滞了一息,因为要支开小四爷,否则向买臣冲刺过来,小四爷首当其冲,这也是铁老大那会为何轻叹一声的原因。
虽然他是被刘老太爷强硬认作老师的,虽然他只教了小四爷两个时辰,但刘本初就是他的学生了,他的第一个学生。
所以他才多停顿了那一息,所以才给向买臣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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