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铁老大。”小四爷的叫喊像一把杀猪刀打中洪教头的后背,不自禁地痉挛数下。
如果不是铁老大收复苍龙岭的强盗,洪教头洪溪的断指断臂瞎眼之仇怎会到现在都报不了?
如果刘府那件了见不得光的谋杀大白于天下,铁老大会不会为了小四爷找他算账?
洪溪得不到准确的答案。
也正是因为这个铁老大的存在,洪溪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虽然他不喜欢刘府的刘大员外,但这不是放过刘三爷和小四爷的理由,即便这个理由冠冕堂皇。
臭要面子和小心眼有时是男人心中解不开的死结。
不巧的是,洪溪正是属于这种类型的男人,只不过他的嫉妒和仇恨通常被粗壮的外表所掩饰。
“铁老大,你居然还没死。说不定你今天出门就被马车撞死。”洪溪恶狠狠地诅咒。
还在骂骂咧咧时,肩膀被人不轻不重撞了一下,手掌中多了一枚铜钱。
铜钱有些老旧,有些年头,上面铸着四个字:大京运通。乃是大京帝国开国时发行的,现在早已不用了。
洪溪一惊,张着瞎眼望去,不远处的小酒楼二楼临窗处,一个马脸的酒客端着酒杯慢慢品酒。
“见过马队!”洪溪上了酒楼,恭敬地说,却并无施礼,而且很自然地坐在马脸的对面,仿佛是两个老熟人,约好了一起喝酒。
他的桌上确实有一个酒杯,一副碗筷,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洪溪就开始倒酒,一面听到马脸酒客说话。
“草铺老酒那一对掌柜伙计应该是山江郡的暗线,你在枣子坡的熟人。”
“也不熟,京兆衙门向买臣追杀铁老大时,他们出手阻扰过,倒是没有别的动机,纯粹的想暂缓一下。”
“我和他们朝过面,想必他们也猜出了几分。”马脸酒客叫马峰,一口的北边口音。
洪溪低头喝了那杯中的酒,品砸了两下舌头,说道:“果真是草铺老酒。”
“草铺巷口有家打姜糖的,是他们的联络人。现在不清楚的是,他们是上线还是下线。”
马峰也喝掉杯子里的酒,草铺老酒确实口感好,醇厚绵长。
“我去见过他们。”洪溪起身早走时,似乎想起了什么,侧身说道,“枣子坡刘府刘三爷和小四爷也到了山江郡。”
马峰没有做声。洪溪不留痕迹的停顿中稍稍有些失望,走下了酒楼。
上面不想再留刘老太爷,这需要理由吗?洪溪苦笑,他不过是在执行命令,而且巧妙地借了提司大人向买臣的指令,日后就算要算账,也是算在京兆衙门头上。
但他内心真的就没有一丝涟漪吗?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做暗探这一行,是绝对不能带有感情的。
但同时,他的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恐惧,这点恐惧又激发那种莫名的烦躁。在恐惧和烦躁的交织下,他向马峰透露了刘三爷和小四爷的消息,似乎存在借刀杀人的意图,难道是潜意识里还在害怕那个铁老大吗?
“他奶奶的铁老大,出门从楼上摔死。”这是他第二次诅咒铁老大了。
“好酒,巷子口就闻到酒香,不开客栈却开酒铺,有头脑。”
洪溪大声喊着,仿佛见到老熟人很惊喜。
“原来是洪教头,请进请进,伙计…嘿,呆鹅,还不给洪教头端茶。”
秤掌柜笑脸相迎,算盘却没停下。
“客栈都被拆了,不开了。”砣伙计不开心地说,到底是熟人,就端了一杯热茶。
“我离开的早,后来发生了什么?”洪溪喝着茶,一面抬头像是在看砣伙计。
砣伙计却不言语了,秤掌柜又低头打他的算盘,仿佛他的账目永远都算不清算不完。
“总之就是打打杀杀,你打过来我杀过去,最后都死光光了。”
秤掌柜终于停止了手指运动,但接着又开始他的指法练习。
“谁死了?”洪溪故作惊讶。
“你没听说?”秤掌柜翻着眼皮问。
洪溪摇摇头,放下茶杯,很认真地看着对方。
秤掌柜叹息地摇头,似乎不愿再说这个话题。
一旁呆立的砣伙计却开口说道:“向买臣杀了强盗,铁老大就去打向买臣,向买臣又追杀铁老大,追来追去追进牧羊湖,后面的就不知道了。到最后也只有铁老大和孔老财他们几个回来。”
这些都是洪溪知道的,但他故意夸大表情,装作第一次听闻。
“还有刘府也甚奇怪,据说是小四爷杀了刘老太爷…”
“啊!”洪溪真的瞪大了眼眶,可惜里面没有眼珠,“这、这怎么可能?”
“你不知道这事?”砣伙计的大头在洪溪面前摇晃,像摇晃的大秤砣。
“不…知道呀。”洪溪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算了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你来了,送你两壶酒,不收钱。”秤掌柜很大方。
“那可多谢了。”洪溪觉得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他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两个人似乎能看破他衣服后面的心脏。
这种感觉很不好,令他尴尬,让他难堪。
都是干密探这行的,当自己的身份被对方看破,那滋味确实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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