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府坐落在城西石矶巷,外表看起来并不巍峨。御史台的府邸一般都很低调,才显得清正廉洁,公正无私。
牢房里发生的那件惊心动魄的变故并未外传,府主别天恩下了封口令。
至于知味学堂那些学生早就吓破了胆,能返回枣子坡已是不幸中的万幸,经历了一次又一次变故,谁敢不要命了往外抖碎口闲话。这还是别天恩给了韩祭酒莫大的情面,否则知味学堂的学生该将牢底坐穿。
因此匡少匡少旅被白山西门鬼上身这等匪夷所思又惊骇无比的惊变并没有传到匡府。
但是秋闱弊案却以秋风扫落叶之势传遍了山江郡。一时之间,揭发者黄敬一成了山江郡的红人。
很不巧,匡家大少匡少旅乃是此次弊案的主犯之一。很不幸,匡少旅尚未完试就被中途关押进大牢,且不许探监。
只是消息一日三变,小道消息满天飞,不久新的消息传出,据说是千真万确的,传话者更是言之灼灼。
秋试尚未结束,答卷尚未解封,国子监韩祭酒就内定了今科解元,此人便是那个残害同窗、奸污学姐的死囚铁心歌。
又有极为隐密极为肯定的最新说辞是:黄敬一就是铁心歌,铁心歌就是黄敬一。
可见坊间传闻多有谬误,以讹传讹者不可胜数。若是要获得准确消息,还是眼见为实或实地考证,否则道听途说,谬之千里了。
深幽的内庭中,匡老太爷端坐太师椅等待最后的消息。
和刘老太爷长年卧床不起不同,匡老太爷红光满面,精神隽烁。刘老太爷是越活越没精神,匡老太爷是越活越有滋味。
但现在,匡老太爷脸色并不好看,而且鬓角有两根发丝散了。这在平日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本是个讲究的老人。
今日怎么啦,右眼眼皮老是跳动。左跳财,右跳灾,这不是个好现象。
“救出少旅那事也不知办的怎么样了,照理,这会应该回话了。”匡老太爷默默念着,“宝界寺办事没有这么拖拉的呀。”
想了一会,暗自又想:“画眉大师答应的事怎会办不成。是了,想必是少旅贪玩,又或者是害怕回府,这会不知躲到哪里了。”
匡老太爷浊浊叹口气,匡家儿子不少,便是匡少旅的五叔还在大景城里任职呐。
可惜到了这第三代,除了匡少旅,其它各房所生净是女儿。偌大匡府,真正是一脉单传。
所以,在匡家,包括匡老太爷在内,都把匡少旅捧成了个金元宝。
“旅儿贪玩,有些劣性终归会慢慢长大转变的,只是这秋闱舞弊实在是糊涂呀…”
秋闱舞弊,犯的可是大罪。便是御史台也保不住。
但匡老太爷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匡家的独苗就因此获罪?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大景城里自然有他五叔周旋,至于山江郡,必须翻案。
如何翻案?匡老太爷正在等大管家匡福的消息。
“德公,拿回来了。”匡福满头大汗一路小跑地赶回来。
匡老太爷不喜下人喊他老爷或老太爷,匡府上下,一律敬称“德公”。贤德御史,直谏大夫。匡老太爷很享受曾经的荣光。
三张答卷,书写同中有异,但基本出自一人之手。所写文章,正是《论太平策》。
“德公,不过是田掌柜笔录而已,有何作用?”匡福不解,花了三百两,白花花的银子啊,那可是可以买下一座宅院。
“谁说是田掌柜笔录的?或许真是秋试答卷。答卷外泄,便是国子监祭酒,当得了这个责么?”
匡老太爷整肃衣领,一股寒气自然而生。
御史凛然,大公无私。
“哦…匡福明白了。德公大智慧!”
匡福不拍马屁,他跟了匡老太爷一辈子,晓得如何伺候这位主子。
“德公,府衙那边开始查秋闱弊案,贡院那头也该有个决断了。”
和匡老太爷说话不可含糊,匡福深谙其道。
“嗯,府里不宜张扬,交给宝界寺吧。少旅可有消息?”
匡老太爷还是惦记着孙子。
“牢里封得紧,通信的道暂时通不了。宝界寺那边也没回话。”
匡福额头多了一滴水珠,粘着,有些痒,却不敢伸手抹掉。
“两件事一起联系宝界寺,务必要旅儿的安全。”
秋闱弊案惊动了山江郡。
山江郡是大郡,山江郡人平日里都很骄傲,什么事没见过。
至于贡院里发生的某些龌龊事,往届都是司空见惯的,哪门大户人家没个官场上的亲朋好友,考场舞弊那是时常发生,只要不是太离谱,贡院方面基本上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但今科不同,一是国子监祭酒亲任主考官,风传此人生性骄傲,冷热不吃,油盐不进,最是铁面无私。
二是往届最多是私底下发发牢骚,骂骂娘,但现在居然有人敢站出来,无惧权贵,不怕官僚,不管是黄敬一还是铁心歌,揭发弊案,自然在山江郡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当得起“了不得”三字;
又有传言那铁心歌被韩祭酒内定解元,一时间,铁心歌声名远扬,当然是恶名与美名齐飞,疑惑和好奇共生,风头之盛,彼时无双。
三是所被揭发者乃是匡府大少,匡府虽低调,但这小霸王实在高调的可以,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衙门也少有管制,皆因这纨绔子弟有个极强的靠山~御史台。
大京帝国自开国以来,皇帝贤明清正,立御史为忠谏明台。向来,御史台是铁板一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是一座大山,谁也不敢挖,谁也挖不动。山江郡人就等着看热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