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台不理睬,好像根本没听到铁心歌的抱怨和腹诽。
走到临江窗前,推开窗门,清晨的阳光和清澈的江风一起涌进。铁心歌沐浴在晨风和晨曦中,眼帘里映照着江心那座九层磁石塔。
他的感觉很怪,总觉得那座磁石塔中有一双眼睛,此刻正看向自己。
铁心歌有些恍惚,眨眨猪肚眼,再远眺过去,那双眼睛似乎又消失不见,磁石塔依旧沉默,伴着江流,静静地伫立风中。
“我的伤势大抵好的差不多了,阿鬼的半个脑袋不晓得会不会长出来。白山西门会躲在哪里?”
铁心歌收回目光,低头想了一回。好久,他似乎有了主意,戴上斗笠,飘然下了五层楼。
山江郡府,书房内,别天恩轻轻揉着太阳穴,夜里没睡好,老是做梦,一会儿是青龙飞腾,一会儿是紫凤翩跹,一龙一凤弄的他有些疲惫憔悴。
门外有人轻声禀报:“府主,滕舞求见!”
“进!”滕舞进来时,别天恩还在揉着太阳穴。
“府主夜里受凉呢?”滕舞垂手,关心地问。
“嗯。何事?”别天恩放下手,憔悴的面色蒙上一层铁色。
“与城南宝界寺有关。”滕舞自责上次没有保护好夫人,她要查明原因。
袭击夫人的花豹原本是大幕山一方霸主,数月前路过宝界寺外,被宝界寺晨钟暮鼓、梵音诵经吸引,便驻扎不走。每日里蹲在寺外,聆听诵经,也不捕食,也不杀生,大有转世为佛之态。山中人好奇,起初不敢接近,又不敢赶它走。待时日久了,也慢慢地习以为常。
花豹通人性,听经皈依佛宗。山里人朴实,这观点一经产生,就根深蒂固。有那些善男信女,见到花豹,还跟它交流心得。花豹并无恶意,悉心听讲,虔诚非常。
至此,花豹心性大改,每日打坐听经不断。一日,宝界寺方丈画眉僧自寺中走出,到花豹前,盘膝,打坐,合十。
一僧一豹,相对而坐。画眉僧与花豹讲经论道,花豹恭首聆听,成为奇妙画景。
“花豹皈依佛宗,本来心性平和,因何突然对夫人进行攻击?”别天恩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滕舞肃立,闭嘴,沉默。
没能打探出的消息,就不能轻易开口,更不能胡乱臆测。花豹皈依佛宗不假,花豹改变习性也不假,但花豹攻击夫人却是真的。消息没有打探详细,滕舞有些愧疚。
“花豹受人指使?”别天恩似自语,又似问滕舞。
滕舞吓了一跳,这倒是没有想过,花豹会受谁指使?花豹又会听命于谁?谁又能指使花豹?
画眉僧!
滕舞又被自己惊吓到。画眉僧乃是宝界寺的大和尚,得道的高僧,这许多年来,只要山江郡有水患旱灾,画眉僧都苦修祷告,以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样的画眉僧怎会指使花豹攻击夫人?
见别天恩盯着自己,滕舞有些凌乱,正想说点什么,却见别天恩转过头去,望着窗外的一爿天,天是蓝的,湛蓝湛蓝。这才晓得别天恩并未询问自己,只是独自思索。
滕舞不敢打搅别天恩。
书房外日头渐渐升起,书房内别天恩的影子渐渐缩短。也不知他在思考什么,也不知他为什么要思考那么久,直到巳时已过,午时将至,门外有府中丫鬟轻声禀报:“老爷,夫人有请!”
别天恩这才悠悠回神,对滕舞道:“你去吧。”滕舞长吁一口气,躬身离去。
从书房出来,转过一道长廊,穿过一片花径,就是后厢房。
夫人静静地坐着,慈眉善目像一尊菩萨。
“夫君还记得上次说过的小乞丐?”
“记得,那次是夫人从宝界寺返程,途中遇到花豹袭击,危急之中,是小乞丐误打误撞,杀了花豹。夫人因何问起?”
别天恩也坐下,丫鬟端上一杯清茗。别天恩抿了一口,入秋的绿茶味道浓了许多,也陈了许多,有点涩。
“我知道他是谁?”夫人语气平淡,但平淡中似乎起了点涟漪。
“哦。”别天恩抬头看夫人。
“那小乞丐就是今日官府公告要找的铁心歌。”夫人温和地笑,“那双眼睛太突出了。”
夫人没说“猪肚眼”,那是涵养;别天恩也没提“猪肚眼”,那是沉稳。
“小乞丐,铁心歌,黄敬一……”别天恩的眉宇间浮上一层淡淡的迷惑。
“佛有过去佛、现世佛、未来佛,三千世界本无穷,或许小乞丐、铁心歌、黄敬一本就是一个人呐。”
夫人像菩萨一样灵毓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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