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歌一大早去了南城。
登上南城城楼,城楼高三层,高大巍峨的南城楼,就像一座骄傲的山峰,和远处的大幕山遥相对峙。
那是怎样的大山,山连着山,峦勾着峦,层层叠叠,深深浅浅,如墨如赭,接天跨域,连绵不绝。正是清秋,层林尽染,万类霜天,似一幅好画。
铁心歌端坐南城楼最高层,身前横放一台案几,上面平放雪白宣纸。
铁心歌凝望对面大山,从辰时到现在,足足有两个时辰,一动不动,静如大山。
大幕山山势峥嵘,山形如虎,虎头向天长吼,虎鞭甩向远方。天地似笼,山虎似要破天而跃。
能看到虎形,却怎么也无法凝聚成虎意。山和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沟。
他的眼睛发胀,好像有一堵高不可攀的墙壁死死的抵住眼眸,只要睁开眼,就被沉重宽厚的障壁挤压。
眼瞳中的血管完全充血,红肿如兔眼,而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山是静态的,厚重的,如此沉重的大山又怎会飞动起来?无法生动的大山便无法灵动出虎意。
“我是不是太拘泥于山?”
铁心歌自问,他本性执着,却又洒脱,甚至散漫,一旦跳出之前的思维窠臼,就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山是一幅画,秋天的大幕山色彩斑斓,缤纷多彩,有层层红叶点缀其间,风吹动,红叶摇曳,整座山也似乎一起在动。
是山在动,也是一只斑斓猛虎在动,动在静外,象从心生,意由神凝,虎意!
豁然一悟,抬肘,翻腕,老毫笔在手,笔头饱蘸浓墨,心由意动,意连山虎,猛然落笔。
老毫笔若千钧落下,力透纸背,笔头下坠,似要拉出笔画。
噗~
铁心歌喷出一口血,血若红梅,点缀雪白宣纸。
宣纸上,老毫笔只写出一点,那一点如墨梅断枝,数点红梅洒落枯枝旁边。
虎意就此消散,铁心歌面色苍白,方才那一点耗去了他无数的心神。没有人知道,他的识海里碎了一颗棋子,黑棋。消散。
摇摇头,缓慢起身,再也不看大幕山一眼,铁心歌去了北城楼。
北城楼头,面临万江,万江横练,锁住北门。虎意于静山动处来,龙灵于动江静处生。铁心歌又进入漫长的冥思。
万江日夜不息,滚滚东流,或惊涛骇浪,或清流从容,或排山倒海,或暗流涌动。不同时节不同天气,江涛不同江流也不同。
铁心歌微闭双目,凝神聆听,各种江涛江浪江流之声,像混合的各种乐器,震动他的耳膜。
那些声音混杂着,又混响着,像无数利箭刺痛他的神智。
他想捂住耳朵,但没有伸出手掌;他想吐出鲜血,但他的牙关紧咬。他在与万江抗衡。
渐渐的,他能听辨出哪是激流,哪是浊浪;哪是洪峰,哪是回旋。他就那么细致的听着,耳朵里滴出两道血水,识海里又碎一颗棋子,白棋。
“他于南城楼写了一个点,拼着吐血也没写成一个笔画……”元丰皇帝轻敲折扇,喃喃自语。
铁心歌的一举一动都在元丰皇帝的掌控之中,自铁心歌一大早去了南城楼,消息就源源不断发过来。
“在北城楼冥思苦想两个时辰,也只写了一个半横,一点一横,他想写什么字?”
元丰皇帝的折扇在空中虚点,折扇轨迹,分明就是一点一横。一点一横起笔的字太多,元丰皇帝表情冷淡,也很玩味。
“他想借山江之气炼浩然正气,文宗秘法,朕也很好奇。”
北刈立在门外,南流抱琴房内,两大护卫至始至终都保持沉默。
消息是由西纹传递,西纹神龙见首不见尾,便是同为护卫的北刈和南流,也无法一窥其真容。
“他又去了西城楼,有趣,不知这回会写出一道什么笔画。”元丰皇帝甚至都替铁心歌设想了几个字。
西城楼外,苍苍莽莽,沉沉茫茫,下午的秋阳开始散乱,毫无精神的将一座楼头打扮的孤独苍凉。
铁心歌依然静坐楼头最高处,两个时辰眼睛一眨不眨注视着秋日,眼光随秋日一点一点西沉。
他很疲惫,也很累,可他还在坚持。
用这种方式去明悟某种神秘的功法,在修炼者看来不是不可以,只是无迹可寻的感悟实在太笨。就算是格物致知,也不能用这种蛮法子。
朝阳东升,夕阳西沉,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丹田之中,小小蜗牛,形如陀螺,旋转不休。那么,浩然正气,由天地而生,也必与天地同俦。天地之气,就是浩然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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