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江郡的流感让西城外的战火暂时熄灭。
山江郡百姓对于帝国的举动感到无比的震惊,他们不敢公然咒骂大景城那个高高在上权熏天下的皇帝,但大骂征西大将军却是必不可少的。
有人还联想到画眉僧惑乱山江郡时散布的谣言~皇帝驾崩。
于是一切逻辑就都顺理成章了,征西大将军借皇帝驾崩发兵山江郡,意图明显,那是要谋逆篡位呀。同时东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东魆岛矬子寇主力大军依然黑云压城,莫非尉迟家跟矬子寇内外勾结?
两样罪名随便哪一个都可颠覆尉迟家族,即便从帝国立国以来尉迟家建功无数。
当今圣上,贤德仁智,洞若明火,可也有一样,那就是多疑。流言虽然终究是流言,但流言堆积到一定高度,流言就变成主观事实。
尉迟大将军端坐中军帐,他坦荡如砥,问心无愧,可这些都要城内那个主子说了算。
前后两次攻击西城门皆被山江印击退,可以尉迟大将军的修为,已然看出山江印气势在减弱,或许再来一次全力进攻,西城门便可揽于囊中。可偏偏这个时候,圣命下来了,停止攻城。
流感只是一个借口吧。当然,圣上的理由很简单,也是体恤将士的表现,合情合理。
尉迟大将军却暗暗思忖,那些流言也一字不漏地流进他的耳朵。
圣上在担忧什么?流言很清楚,大景城里的那个皇帝已殁,只要大军进城,便可成这山江郡之王。难道圣上是在担心自己?
尉迟大将军全身都出了一层冷汗。流言太锋利,可比杀人的刀。
现在根本不是攻城的问题,反倒是不能攻城,若是坚持己见,那篡君的罪名怕是要坐实了。
“全军停止进攻,着尉迟阳收兵回营。”尉迟大将军没有思考太长时间就下了军令。
“也许,最好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尉迟大将军心中喟叹。
作为帝国最了不得的军人,尉迟大将军一生戎马倥偬,南征北战,杀敌无数,确保了帝国的安全。麾下二十万大军也是帝国最为精锐的王师,正可谓战无不胜,所向披靡。
二十万大军呀,那足以横扫天下。尉迟大将军没由来打了个冷战,他尖锐的目光盯着大帐中那枚将军令,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思考。
尉迟阳返回大营时,尉迟大将军还在沉思。
尉迟阳没敢打搅,静静地站立帐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尉迟大将军才说道:“伤亡如何?”
麾下儿郎皆是子弟兵,尉迟大将军所问正是核心。所谓爱兵如子,尉迟军是有着优良的传统。
“回大将军,伤二千九,无一人阵亡。”尉迟阳神态肃然。
“哦?”尉迟大将军只说出了一个语气词,内中的含义却是充满了疑问。
尉迟阳表情严肃,将虎背梁上发生的战事一一述说,并无添油加醋之渲染,亦无避重就轻之推卸,如实汇报,尉迟家之传统。
“白虎、银狐、大蟒…百兽狙击?”尉迟大将军这才抬起头,眼光中有不可思议的光波。
“大将军为何撤兵?”尉迟阳心中有疑。U .uuknsh.
尉迟大将军没有回答,军中事务,皆以军中之礼问答。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尉迟大将军又将目光转到那枚将军令,尉迟阳也看到了。
“叔父为何闷闷不乐?”公事谈完,尉迟阳换了称谓。
“阳儿,你自幼读书,可曾听闻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典故?”尉迟大将军突然示意尉迟阳不要回答。
他仰起头望向帐顶,似乎要将目光穿破那顶大帐。
又过了一会,才自言自语道:“城内爆发流感,或许都是叔父的一厢胡乱猜测,圣上并无此多虑,只是体恤将士吧。”
谈话涉及到圣人,尉迟阳才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他不敢接嘴。
“阳儿,你认为如果圣上此刻就在山江郡中,圣上最担心的是什么?最介意的又是什么?”
圣上在山江郡城中?尉迟阳有些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但叔父既然这么问,答案几乎就是确定的。他突然明白了叔父的担心是什么,也突然明白了之前他心中的疑问的答案。
大将军为何撤兵?非大将军所为,乃是圣上旨意。
圣上在山江郡城中,圣上不希望尉迟大军进入山江郡,这是圣上对尉迟大将军的不信任,或者是对尉迟家的某种警告。
尉迟阳觉得有一种侮辱感和屈辱感,他的手有不易察觉的颤动,那只举着金鞭的手从未有过的颤动。
然后,尉迟阳听到尉迟大将军的自问自答:“流言。”
圣上最担心的是流感,最介意的怕是那些个以假乱真的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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