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世界上,好与坏、善与恶、美与丑、真与假、富与贫都是共生的,理想的状态是管控好分歧,不使冲突演变为灾难。然而,许多人面临冲突时往往爱较真儿,把握不好尺度,终致事态变得不可收拾。
景怡老家黑白桥。党家经过林氏母子数年苦心经营,已今非昔比。高堂大院、亭台暖阁,一派富庶景象,俨然城中小国。寨外有春和客栈、万山皮货行,另有良田数百亩,生活令人羡慕嫉妒恨。家中雇着十几个伙计、佣人。文轩生育三个儿子,老大景忠娶蓝氏桂云为妻,进门生下一子名洪范,如今年方四岁,景忠现在军中已升任团副;老三景新在北京大学读书;景怡所说的二哥景仁在家领着一帮伙计春种秋收,农闲时就带着伙计们收皮子、熟皮子。
当下唯一在家的老二景仁今年一十九岁,身高一米八余,面阔耳方,仪表堂堂。从小力大无比,胆量过人,专爱舞刀弄枪,不喜读书,于是父亲文轩就把“党家枪”法传给了他。因常年习武,胸肌发达,加之剃一光头,目露凶光,生人见之,凉气扑面。
话说今年气候异常,不久前下了一场大雪,后来阴晴不定,持续半个多月,地里积了不少活。这几天天气晴好,景仁想带着几个伙计把旱地翻翻。五更醒来,月上中天,景仁洗漱已毕,走出院门,几个伙计套了辆太平车拉着农具早候在门外。待景仁上了车,在车帮上坐稳,车把式成良扬起鞭子一声吆喝,几头牛拉着大车轰轰隆隆出寨往白桥而去。
景仁坐在车上一言不发,依然沉浸在梦中,时不时提起裤管瞧瞧。坐在对面的伙计朱印看了看景仁说:“我说二爷,不是跑马了吧?”随着一阵哄笑声,车上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景仁嗔怪道:“胡咧咧啥的嘛?!就是夜黑了做个梦,未知吉凶。”“啥梦?”车上的几个伙计一听说梦,都来了精神,齐刷刷把目光投向了景仁。景仁打个长长的呵欠说:“可长个梦。”“讲讲呗!”众伙计央求道。景仁一看这阵仗,不讲也不行,于是扬头看了看空中说:“好像也是这时辰,我一个人赶着拖车,载着犁子下地去。好像就这条路,走着走着,牲口突然停了下来,我怎么吆喝都不走。我紧走几步,到前面一看,有个野鸭子领着五六只小鸭苗挡在牲口前头。我就顺手拿鞭子悠了一下,本想吓唬一下把它们赶跑,谁知竟打死一只小鸭苗。老鸭飞扑过来照着我的迎面骨叨了一口,迅即领着其余的鸭苗钻进路边的草丛里。当时叨得我是钻心地痛啊,我把大带子解下来包住伤口继续下地干活。犁地回来路过老鸭叨我那个地方,意外地捡了一个银锞子。”铁叉闻听接口说道:“那是财神爷赏呵您哩。”景仁不以为然地说:“哪儿呀?等回到家,我的腿疼得脚不能连地,就请郎中看病吃药,等把腿治好,正好把那个银锞子花完。”
景仁刚讲完,一车人笑得前仰后合。有的说二爷没福,有的说不义之财不可取。铁叉一本正经地说:“看来不该打死那个小鸭子。要是打死那只老鸭子,捡的就是一窝银锞子。”大家似信非信,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就在这时,大车突然停了下来,车上的人就听到车前面有小鸡仔的叫声。景仁站起来,借着月光看到车前面有一个老母鸡领着一窝小鸡仔挡住去路。一车人看到这光景,个个称奇。景仁与铁叉交换一下眼神,从成良手里夺过鞭子,说时迟,那时快,照着老母鸡一鞭打下去,只见老母鸡扑楞几下就不动了。小鸡仔呼啦一下把老母鸡围了起来,然后又尖叫着惊慌四散而去。朱印赶忙下车捡了老母鸡扔到车上,成良继续赶车前行。
铁叉掂了掂老母鸡说:“怪肥哩,管有五六斤。”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成良评论道:“这兵荒马乱的,谁家能养么这肥的老母鸡呀?就是有个嬎蛋的老母鸡也捂得严严实实的,生怕他人看见。”铁叉吐了口烟接口说:“想来就是蹊跷,都是春天孵小鸡,有谁见过冬天孵小鸡的?再说这才五更天,哪有这时鸡打野的?再者,二爷才讲完梦,刚好碰见它,这也太巧了吧!”一席话说得大伙缩头吐舌,直打冷颤。成良哆嗦着说:“还是扔了吧,别是鬼了。”正犹豫间,太平车到了白桥,大家七手八脚地卸农具、套犁子,早把老母鸡丢到脑后去了。
紧挨白桥这块旱地是种麦时丢下的,为了明春耩芝麻。要知道黑白桥春芝麻是远近闻名,不仅出油多,而且香醇。这里的芝麻油炸油条软而糯,口感爽。而芝麻饼上到西瓜地里,西瓜既沙又甜。故这里的大户人家每年都会留出一些旱地种春芝麻。个中缘由,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是这里的芝麻种子好,有的说这里的黑土地壮且保墒,有的说这里蜂蝶多,更邪乎的说这里有蛙寺里的菩萨照着。
黑土地有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见人亲。刚翻的黑土,特别粘鞋。犁了一窖地,天已大亮,景仁就到地头刮鞋上的泥,顺便喝口水。当他回到大车跟前拿水壶,一看鸡不见了,心里顿时一惊。于是就招呼伙计们四处找寻,可哪有鸡的影子?!铁叉对景仁说:“我说二爷,别找了。自古道‘浮财难留’。如果是鸡缓过气儿来,肯定找小鸡仔去了,它们一家也能团圆了。如果是野猫野狗叼走了,也算脱了咱的罪孽,毕竟咱没吃不是?”景仁有点怅然若失,可也无可奈何。不为别的,主要是母亲常年吃斋念佛,超度众生。刚才听了铁叉的话,有点好奇,也为了报梦中之仇,一时性起打死老母鸡,留着它是要做个见证,可偏偏鸡又没了。既落了杀生之名,又没得到啥实惠,跟做梦似的。“这倒霉催的”景仁心中思忖。接着招呼伙计们继续犁地。不一会儿,看看日高,伙计们一个个饥肠辘辘,景仁看无人送饭来,只好招呼伙计们套车回家。
当走到来时打死鸡的地方,景仁让停住车。他跳下车查看,还发现路上残留有鲜红的鸡血印,确信打死鸡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想想梦中的情景和铁叉解梦时的话,景仁就发动伙计们下车找所谓的银锞子,心想:“也许会梦想成真呢。”伙计们前后找寻了一里路,什么也没发现。景仁还是不甘心,就让伙计们到路两旁的灌木丛里找。突然,伙计朱印大喊:“二爷,找着了!”大伙听到喊声,目光一下集中到朱印那里,只见朱印钻出灌木丛,手里提着一个不大的精致皮箱,箱子正面印着一个圆白底红十字图案。
景仁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就要开箱子,被铁叉止住道:“二爷且慢。梦忘了?捡个银锞子,被叨一口。”景仁不以为然地说:“可我这回打死的是老母鸡啊!”铁叉反问道:“老母鸡呢?反正我觉得今儿这事有点邪乎。别是谁套驴哩套住咱了,就得不偿失了。”他停了停对其他伙计们说:“都去扒扒,看附近树棵子里有人蹲守没有?”听了铁叉的话,大家马上散开又钻进了灌木丛。景仁从朱印捡箱子的地方钻进去,穿过灌木丛一看,面前是一个大水塘,水塘边沿满是脱色的芦苇和蒲草,塘子中间布满了枯荷,无数的水鸟穿梭于枯荷之间,寻觅吃食。景仁就想下去洗把脸,可塘子边太陡,于是他沿着塘子边找了个有人上下的脚窝艰难地滑下去。下去才发现,由于雪后冻冻化化,塘子边上都是软泥,加之茂密的枯苇和蒲草,站哪都摸不到水。水鸟听到人的动静,“轰”地一下都往外飞,有的还发出“嘎嘎”的叫声,特别地瘆人。景仁也无心洗脸,只想尽快地离开。可是他尝试了几个地方,怎么也爬不上去。
正在这时,他听到微弱的“救命”声。寻声找去,景仁发现在苇荡里躺着一个穿长袍马褂戴礼帽的人,手里抓着一棵带根的小椿树,在那里一动不动。景仁走到跟前,伏下身去,先喊了两声“先生”,那人眼也不睁,嘴里只是发出微弱的“救命”声。景仁就把那人抱起来,谁知那人的帽子掉在地上,紧接着一头秀发就垂了下来。“啊,是个女的!”景仁思忖着。这时景仁啥也不想,只想着救人,于是就对着太平车停放的方向大喊伙计们的名字。
伙计们听到喊声,立即跑了过来。铁叉看景仁抱个女人站在塘子里,就问道:“二爷,您没干傻事儿吧?”景仁生气地说:“说啥呢?快点救人哪!这塘子沿太陡了,我根本就上不去。”成良又跑回车上把撇绳解下来,然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那个女人和景仁分别拉了上去。景仁亲自把那人抱到车上,在杂草上放好,然后去拿水壶,原来水壶已经空了。景仁无奈,就示意成良赶快驱车回家。
来到大门口,景仁把那个女人抱下车,成良把朱印捡到的精致小皮箱也从车上掂下来,跟在景仁身后。刚进大门,迎头碰上老太太陪着郎中夏三往外走。夏三扫了一眼小皮箱问老太太:“你们还请了西医?”老太太不解地说:“只请您一人,没请旁人。”夏三指了指箱子问:“这?”景仁看到郎中,迫不及待地说:“正好,夏先生,您帮看看,这人得了什么病好吧?”老太太看孙儿抱一女人,还没来得及细问,景仁已经把人抱进了客房。郎中夏三和老太太也尾随来到客房。成良放下箱子对老太太和景仁说:“老太太、二爷,我先去跨院了,有事再叫我。”说着退了出去。景仁把那个女人放在床上,然后拉一小凳让夏先生坐下。夏先生拿出手枕,把病人的手放在上面闭目把脉,之后又掰开嘴看了看舌头说:“无大碍,她只是饿坏了,稍受风寒。”接着转过身来对景仁说:“先喂点温白开水,醒过来后再喂她喝点稀粥。少时再煮点葱胡姜汤水灌灌就没啥事了。”夏先生吩咐完就收拾东西要走,老太太从手巾里拿出一块钢洋递给夏先生说:“有劳先生了。”夏先生拒绝道:“老太太客气,刚才给的已经够了。”说完又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小皮箱,满腹狐疑地走了。
家里人只见过或吃过老爷从城里带回来的西药片,并未见过西医大夫,更未见过西医用的药箱。所以对夏先生的提问并未放在心上。好在客房是倒座子房子,与客厅相对,景仁很快就取来了白开水。这时大太太,佣人绒花闻讯赶来,景仁退出客房。绒花按照景仁的吩咐给那个女人喂了半碗白开水。不一会儿,那人醒了过来。她用眼扫了一下屋里的每一个人,嘴里发出“我饿”两个字又闭上了眼睛。绿豆南瓜粥已经备好,绒花趁势给她喂了一碗粥,她才再次睁开眼睛。她挣扎着坐起来,激动地说:“谢谢您们救了我。谢谢,谢谢!”说着泪珠就不断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老太太和蔼地对她说:“啥也别说,你先在这休息,将养将养我们再说话。”她点点头,用眼在屋子里又扫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那个小皮箱上。绒花会意把那个箱子递给她,只见她缓慢地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她从瓶子里取出一片药吃了,才又关上箱子,躺在床上。绒花把箱子重又放回桌子上,老太太示意众人散去。
出了客房,景仁才一五一十地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众人听得又惊又奇。继而老太太压低声音对景仁说:“快去看看你小侄儿洪范去吧。夜黑了就发热,你大嫂以为是伤风,就弄两棵葱给他揉揉前胸后背,谁知后半夜就冷了起来,人抖得跟筛糠似的。你上地不大一会儿,他都发了几次昏了。这不,一家人急得团团转,就叫大追把夏先生请来,给他针了针,又开了个方子叫火棍儿拾药去了。就熬了点粥,还没做饭呢。”景仁闻听,急急向东厢房走去,老太太林氏跟在后面。
三间东厢房分成两所,景中占一大所。还有一小所因无人住作了库房,放些桌椅板凳碗碟盘子之类的东西。东厢房门前有一墩四棵石榴树,这时叶子尽黄。景仁过来时,远远看到树上还有几只雀儿蹦上跳下,待走到树旁,雀儿呼啦一下全飞走了,惊掉一批黄叶飘飘雨下。大奶奶桂云听到动静,从屋里走出来,见到景仁,相对无言,泪流不止。她把景仁让进里屋,掀开顶子床帐。景仁坐在床沿上,轻轻扒开被子,看孩子似睡非睡,小脸上汗水涔涔,嘴唇发紫,牙打哆嗦。见此情景,景仁心里一劲儿发紧。然后站起来问桂云道:“夏先生咋说?”桂云哽咽着说:“夏先生说是冷热病,开个方子吃吃看。要是好了呢,是他的造化;要是不好,只有听天由命了。”说完就大放悲声,在一旁坐着的大太太常氏也跟着陪泪。景仁劝解道:“小孩子家谁没个头痛脑热的,都别太着急上火。你们要是再急出个三长两短来,可怎么好?”景仁在一旁不停地劝,大太太止住泪,桂云却一劲儿哭。过了一会儿,绒花端个托盘走进来说:“大奶奶,小少爷的药熬好了,赶快给他服下吧。”这时桂云站起来,用汗巾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把洪范从被窝里抱出来,三人又是捏鼻子又是掰嘴,好歹把药灌了下去。刚把洪范放倒在床上,只听“哇”地一声,洪范把药全吐了出来。见此情形,桂云脸色大变,她一面擦拭床上的污物一面大哭。突然,景仁像想起什么似的拔腿向门外跑去,绒花不知就里,也跟着二爷急急忙忙往外走。
来到客房,景仁径直推门走了进去。那人睡梦中听到门响,随即睁开眼来,见闯进来一个五大三粗铁塔似的汉子,面色阴沉,目露寒光,顿时吓得蜷缩一团,大声尖叫,枕头、被子劈头盖脸地向景仁砸来。闻声赶来的绒花喝斥道:“咋了?咋了?这是我们家二爷,就是他救的你。不然你早让野狗给吃了,这救人还救出不是来了?!”那人转怒为愧,慢吞吞地下床向景仁鞠躬请罪:“二爷,对不起,请原谅!”
景仁摇摇手说:“是我不好,没打招呼就闯了进来。”继而试探着问道:“你是看病的先生吗?”那人点点头。景仁有些释然,关心地问道:“能走路吗?”那人点点头。景仁祈求道:“我家小少爷病得很严重,药喂不进去,想请你救救他,行吗?”她指着小皮箱说:“请把它带上,前面带路吧。”绒花要去掂药箱,被景仁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对绒花说:“你搀扶着先生。”绒花依言。
三人来到东厢房,只见那人打开小皮箱,从中拿出一个小白铁盒子,从中取出一个小玻璃棒。在桂云的协助下,她将小玻璃棒插进病人的肛门里。接着她拿出一个白洋铁桶样的东西,用手一推,一股强光射了出来。她翻开病人的眼睛看了看,又扒开病人的嘴瞧了瞧。然后她又拿出一个明光发亮带着一段软管子的东西出来,一头戴在耳朵上,一头对准病人的前胸后背听了听。最后她从病人肛门里取出小玻璃棒,用棉球擦了擦,对着强光一瞅,自言自语地说:“三十九度六,高烧。”一屋子人从没见过这样瞧病的,站在旁边看得眼花缭乱。
待那人收拾完器具,景仁问道:“什么病?要紧吗?”她平静地答道:“有点小麻烦,高烧导致肺部和上呼吸道感染,得打针。”继而问道:“孩子几岁了?”
桂云抽泣着答道:“四岁。”
那人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从小皮箱里取出一堆药品调配起来。完了,她对桂云说:“掀开被子。”众人七手八脚掀开被子,那人用夹子夹一个棉球,挤下几滴水状的东西,将病人的屁股擦了擦,然后手拿一个前端带针的小白铁管子,对准洪范的小屁股蛋子扎了下去,往里面推了些药水又拔了出来,再用棉球按住针眼。停了一会儿,她把棉球扔掉,然后从小皮箱里拿出一个玻璃瓶子,倒出一些药片在瓶盖里,对桂云说:“找张干净的草纸把这药片包了。过一会儿他醒了,把这药片用温开水给他喂两片,晚饭后再喂一次,以后每天喂三次。”桂云半信半疑地一一应诺。
忙完这些,那人有点体力不支。景仁从茶壶里倒了半盏茶让她喝了,然后拎着小皮箱,让绒花扶她回客房歇息。
景仁返回东厢房,洪范正喊热呢。桂云揭去被子,把孩子抱起来喂了两片药再放平躺下,孩子慢慢睡去。大太太常氏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感谢菩萨显灵,不绝我嗣。”转身又对景仁说:“常言说善有善报,这也报的太快了些。”桂云不解地问:“太太这话从何说起?”大太太笑道:“你是不知道啊,才给范儿瞧病那先生是景仁今儿早上从塘子里救回来的。不想她有这好手段,竟救了咱范儿一命啊!”老太太接过话茬对桂云说:“这真是无妄之灾,昨儿个还好好的,黑了说病就病这么重。你公公捎信说明儿回来,看到范儿病成这样,不知道多伤心呢。快好了吧!”转身对大太太说:“你找点布给那闺女裁两身衣裳,她穿着男装怪别扭的。”桂云说:“别费事了,新衣裳我还有几身。看她身量和我差不多,现成的拿两套给她穿就是了。”老太太、太太依言。
却说景仁吃过早饭,又和伙计们出寨犁地去了。一出寨门,车把式成良就摇头晃脑地哼起了戏文:
俺鸡叫头遍就起来,
鸡叫二遍烧滚锅,
鸡叫三遍做中饭,
鸡叫四遍俺叫公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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