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聚终有一散。
即便年关未出,子时一过,街上还是照常冷清。
但,总有人舍不得喧嚣落幕。
巷尾突然多了个着绛紫袄子的女孩。她抱膝而蹲,石刻一样一动不动。
等,徒劳的等,踩着疲乏的更鼓点茫然飞逝。
也就恍惚间,一双素色长靴停到了面前。踏碎荏苒,斩灭幻梦的素白!净如帛,明如纱。
某时,她自觉已对他了如指掌,可下一秒,她又发现,她那些认识全不过是冰山一角。
物是人非,他没有认出她。依例上前打了个问询,这一喏端的唱的绝妙!既将体恤苍生的悲悯展露无疑,又不失尊贵体面,欠身的弧度恰到好处,不卑不亢,堪称“中庸”之道典范。
他神色分外谦和,愈衬得言语平易近人:“小姑娘,这么晏了,怎地还不家去?”
她蛾眉一挑,银牙间冷冷迸出四个字:“我在等死。”
“什么?”他倒吸一口凉气,怔了半晌,忽然笑道:“小小年纪…莫不是与人合了口,赌气来着…”
不待说完,女孩猛地抬头,阴狠的目光逼得他不由退后了几步:“心为形役,身为物移,魂魄受制成了傀儡,空要这副皮囊又有何用?”
他听得全身一颤。
又见她冷笑:“林大侠,您在江湖上替天行道、打抱不平二十余载,现在回头瞧瞧这世道可有改观了?”
说着,她探手一指,萧条的巷子如同女孩晦暗的脸,毫无生气,就只对面墙上被人拿红色涂料画了老大一只王八,下边写着:李大壮欠钱不还,全家不得好死。末尾还打了个大大的叉号。一句十三字的话,九个是拿反切拼的,竟弄出来老长一行。这浓墨重彩的一片红,艳压群芳,盖得户户门上新帖的春联黯然失色。
他眼前腾起一阵水雾,似是要落泪的光景。女孩口气一松,话里锋芒收敛了些:“贫者愈贫,富者益富,这是天道,岂是我等凡人能改的?”她头压的低低的,好像一根暴风雨蹂躏下的苇草。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他似乎记起了什么,但转念功夫又忘记了,有些零碎东西还是随风的好,纠结是无意义的。
他不和时宜地笑了:“人定胜天,天道哪有那么了不得,早晚还是归人写的罢!”
“哦豁?”女孩仰起头,唇角斜钩似是讥讽:“不愧是林大侠,民间还没治理好呢,就寻思起反天了,这怕是要九天都晓得您林信俞的美名吧?”
言毕,旋即爆发出一阵怪笑,渐渐堕下两行血泪。
惨绝、痛绝、凄绝、厉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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