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车上,像丧胆的孤魂。
“谁一开始不是像你一样这么想的呢?可是谁又混好了呢?当初,我的身子硬朗,形体高大,心眼好,乐于助人,我小的时候,拿别人的事当作自己事情去做,有没有用,没有用,他们只会把我当成廉价的劳工,看不起我,恶心我,说不定哪天我就被他们玩弄死了,后来渐渐大了离开了老家,独自发展,摆过夜摊,盖过房子,通过下水道,捡过垃圾,却住在寒冷潮湿的地下室,不敢恋爱,甚至不敢接触异性,直到有一天,我生病了,查的是肝癌晚期,我一直以为我的身子是铁打的,一些小病小灾的挨挨就过去了,所以我一直抱着这样的侥幸,直到有一天我发着38.8度的高温,迟迟不退的时候,我才意识到体检的重要性,那时我想,干苦活儿的打算独自一个人混好,比登天还难,一个人能有什么奔头?看见过蚂蚱吗?独自一个儿也蹦的怪远的,可是教个小孩子逮住,用线拴上,连飞也飞不起来,赶到成了群,打了阵,哼,一阵就把整倾的庄稼吃净,谁也没法治他们!你说是不是?我的心眼倒好,后来有幸,存了点钱,买了一辆破出租车,车破,可是那是我自己的啊,就仗着天天不必为了出租车公司缴纳份子钱,挣多挣少,我们夫妻俩苦混日子,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走了,只留下了一张纸条,她说她不想过这种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害,不说了,不说了!”
我真明白了:“大姐,得水,李先生,父亲——并不能因为我的咒骂就得了恶报,我自己,也不能因为要强就得了好处,自己,专仗着自己,真像阿杰所说的,就像被小孩儿用线拴在绳子上的蚂蚱,有翅膀又怎样,仗着自己年轻?仗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就有了在父亲怀抱里撒泼打滚,为所欲为的权利?”
我根本没有参加这场考试,又不是中考,次次考年纪第一有什么用呢?就这么暗地用工吧,不要次次逞强考个年纪第一,给自己竖的满班子的敌,到最后,中考还没到,就累死在学习这条个人主义勤奋的路上,何苦了?何不养精蓄锐,先保存实力。
不过我的父亲竞选失败了,正如同我前面告诉你,他终于迎来了他的暴风雨。
我没有办法描述当时的情况,因为我这种体制外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进过体制中,而且预计我的钱财令我好几辈子也不会在体制中生活。
但我可以告诉你,一九九四年的夏末,其实就在九月一号那天,我收到了从贵阳一个名叫贵州的城市寄来的邮件。贵州是贵阳的市区,邮件背后写讯息的地方是一片空白,但我一看就明白了,我打心里头知道那是哪里寄来的,就好像我知道每个人终有一天会在自己理想奋斗的路上死去。
他就从中国邮政集团的贵州分公司的竞选正处的位置上跌落下来,从此再无竞选的可能,因为父亲的官位是买的,在现有的官位上,他把自己从野兽中提拔出来,可是到现在人还把自己的同类驱逐到野兽中去。父亲还在那文化之城,可是变成了走兽。一点也不是他自己的过错。父亲停止住思想,所以就是嫖,哪怕嫖的精刮上算,他也不怕被人诟病,只是身在其中,他就像是无辜冤魂一样,不再有希望,就那么迷迷糊糊的往下坠,坠入那无底的深渊。他吃,他赌,他嫖,他懒,他狡猾,因为权利的旋涡,让他没了心,他的心被这个位置挖了去,只剩下那高大的肉架子,等着溃烂,可是一瞬间又不同的是,父亲竟是一个好人,他没贪污,又确确实实掏腰包做了很多为国为民的好事儿,一来二去,功过相抵,保留原位。
好了,这就是我父亲的故事,我简直无法相信,把这个故事写下来,竟然要花这么多时间,写满那么多页,我收到邮件后,开始把整个故事写下来,一直到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一个月才停笔。我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换了不知多少种风格的创作。我小心藏起稿子,不过也没有多少人认得我鬼画符的笔迹。
一边写着,一边勾起我更多的回忆,撰写自己故事,把那窝在内心的最深处的那片模糊的印记变成最简单的字,流泄下来,一切都在记忆中,一想便全部想起来,我得慢慢的把他们排列,整理好。我是要说出一部活的历史,虽然不晓得其中的意义,可是那一串委屈是真切的,清楚的。
就像是把树枝插进清澈的河水中,翻搅起河底的泥泞。
我会听到有人说,你说的不是玲珑吗?你在自己的故事中只是一个小角色,但是你知道,其实并非如此,里面的字字句句,其实都是我自己的写照。
玲珑代表了在我内心深处,她们永远也封锁不住的那个部分,当戛纳电影节最后为我开启,我穿着廉价的西装,带着身上仅有的三十块钱走向这万受瞩目的红毯时,会感到欢迎鼓舞的那个部分。不管其他部分的我当时是多么的老态龙钟,狼狈,害怕,那部分的我仍然会欢欣雀跃,但是我想,就那个部分而言,玲珑在我的人生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一步,她就像是一面镜子,她所拥有的比我多的多,而我却更懂得利用它。
玲珑比我出名的多,早在十八岁的年龄就走在戛纳电影节的红毯上,年少成名,我们都高兴她能红的发紫,但也有点难过,有些鸟儿天生就是关不住的,它的羽毛太鲜明,歌声太甜美,也太狂野,所以你只能打开笼子喂他们时,想方设法的把它们扬长而去。
你知道他们关不住,所以你会为他们感到高兴,但如此一来,你住的地方因为没有他们的添油加彩而感到暗淡和空虚。
时间还是回到一九九四年,那个夏天,当时听到父亲竞选失败的消息,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一直飞到空中去,与白鸽们一同去盘旋,因为在我的固有观念里,我的父亲并没有为竞选失败而失去点儿什么,他仍然是铁杆标兵,三好干部。
那天的天气是那么的晴爽干燥,正像北方人那样爽直痛快。人遇到喜事,连天气也好了,我似乎没见过这样可爱的冬天。为更实际的表示自己的快乐,我用家里的啤酒瓶子换了个冰棒,一口下去,满嘴都是冰凌!扎牙根的凉,从空中慢慢的凉到胸部,使我全身一颤。几口把它吃完,舌头有些麻木,心中舒服。
我扯开大步,去找我的父亲,自从东窗事发后,我的父亲开始在市委大院的研究院的研究室里面混着,养养花鸟鱼,打打太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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