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重晓寒,官道上寂寂凄凄,悄无声息。追梦的一只脚被封了穴道,与夏日阳坐一辆车,武松、赵长江等紧随其后,共三五个车厢迤逦而行,背汴京、郓城,往相反的阳谷县、东平府方向。“哎哟,”晴翠没撞到甚么,已经不止一次被惊吓到,似恶梦里醒来,虚汗涔涔。此番回走,心事重沉,与来时途中晏晏言笑大为不同。武松也暗自不安,堂堂八尺之躯,却让一个十五岁少年充人质换解药,背负如此沉重的担子,着实过意不去。十月将尽的季节,天寒地冻的,尤其令人好生难受。追梦少爷才十五岁,在与潘金莲等五个女子生死攸关的权衡中,武松真是难以取舍。是已经担当的追梦执意坚持,充当交换条件,因此受制于他人,落入夏日阳魔掌。那时他一脸轻松,不把危险当回事,只说:“听夏前辈安排,回走,去东平府城坐等解药。”
傍晚时分,又到得“小王庄客栈”,众人心照不宣,默默吃完晚餐饭馔就寝。
追梦与夏日阳住同一个厢房,依然改不了嘻嘻哈哈的习惯,竟与敌人有说有笑。追梦道:“其实你也赢不了残剑商秋!”夏日阳忿怒,道:“是他使诈,东躲西藏,我那’夏日纯阳功‘,仅‘四尊者’及金世眠方能抗衡,既便是‘五侠客’之首,‘一年四季’郭大年来了,也难于撼动左右!”
原来前晚追梦跑,夏日阳后面追,不觉到了大青山。追梦笑道:“前天夜里,知道我因何诱你往大青山慈恩寺跑么?”“兔崽子忒也狡猾,引老夫与商秋那厮火并,从中渔利逃离。哼!”追回道:“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耳!”“其二是甚么?倒想听个详细。”“想必经前晚一番折腾,夏前辈你也略知一二了吧。那慈恩寺别院根本就是商秋的一个秘密窝点,藏着阴谋!”夏日阳道:“你倒是鬼灵精的,老夫私下查探多年,只知那厮在东平、阳谷一带活动,打的是贩卖骡马幌子,竟不知其真实目的和落脚点。而今看来,大青山这处窝点不简单,兴许是一个军事基地。”追梦道:“没那么严重吧?最多是个帮派组织,与军事无关。”夏日阳“哼”了一声,道:“我大宋朝风雨飘摇,东北西南有金、辽、西夏、土蕃、大理等虎狼环伺,内有奸人与外夷勾结,商秋那厮幕后主子可能是辽国南院省,而前晚所见那数十黑衣死士,个大强健,虽然武功并不怎么样,却颇通阵法,训练有数,兴许便是辽国军卒。”
夏日阳一席话带着正能量,看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大概是双重人格吧。追梦心里多了几分底数。回道:“这么说来,夏前辈可是我大宋忠臣,不知拜在哪尊权贵门墙?”夏日阳道:“说与你听也无妨,正是当朝蔡太师门下,可是名门正道也!”“既是如此,就该当光明磊落,何必行欺诈要挟之卑劣小道,限制在下人身自由?!”夏日阳阴阴笑道:“何必自欺欺人呢!想你身系《明日宝典》,倘若落于奸人之手,为他人所用,岂不祸害朝庭?!”“在下身无值钱之物,更谈不上宝典秘笈。”“你以为老夫是傻瓜?那《明日宝典》早被你藏着,抓了你,就是抓了宝典,就是为朝庭出力。”“可惜了,你抓错了人,那秘笈却在残剑商秋身上!”“呵呵,还想往他人身上栽赃。”追梦正色道:“据在下推测,‘东平府城少年失踪案’,幕后黑手正是商秋此人。包括阳谷县几条人命,乃至死者陈殊文家属奴仆抛弃豪宅业产逃亡,皆因《明日宝典》牵连。在下原本以为《明日宝典》不过无稽之谈,而今想来,兴许真有此事。而今商秋花了这么多心思,因此,最有可能获得宝典秘笈的人,非商秋莫属了!”
追梦的揣度几乎滴水不漏。心里却在想:在“梦里水乡”十年,只偶尔听说《明日宝典》乃孟秋娘独门绝艺,却不知其具体或真假,而外边的商秋等江湖中人,却认定《明日宝典》在一个少年身上,即自己了,因此想当然地抓这掳那,制造了‘少年失踪案’,牵连无辜。经历这段时间的波诡云谲尔虞我诈,这时突然顿悟。是自己凭借梦里梅小白的指引,预知了明日,又因为过于招摇,让人联想到那部不知有无的天书秘笈——《明日宝典》……这些暗地里的话,当然要忌口。所以,夏日阳当然不会相信宝典秘笈在商秋身上了。
见追梦突然静默,夏日阳嚷道:“兔崽子,想甚么呢?甭再花费心思狡辩,老夫只拿你索取《明日宝典》,破了‘少年失踪案’便是。至于商秋阴谋卖国,日后举王师擒之。不再唠叨,识相的,早早交了宝典秘笈,免去皮肉之苦!”追梦不屑,当是耳边风,应道:“解药未到,免谈!”夏日阳倒也知趣,和身钻入被窝,不久便呼呼睡去。
又颠簸了一日,晚间到得阳谷县城。追梦叫车夫勒了缰绳,回头对夏日阳道:“在下此间有亲友赁房营生,可安置几位中毒女子,省得车马劳顿,忒多不便则个。”夏日阳略一思索,点头许可。于是一行车马在紫石街武大家铺面停了,将潘金莲等五名女子背了进去。烟筱扬打着眉头,来到追梦与夏日阳那车厢,先声喏示意,再掀了布帘,说道:“夏前辈可否回避一下,让晚生与追梦说几句道别的话?”夏日阳横眉瞪眼,恶声道:“有话便说,切勿使诈。”依然端坐不动。追梦笑道:“在下自甘让前辈制了穴道,行动已然受阻,而您老‘夏日纯阳功’无敌天下,还怕我等后生使诈不成?!”
一路上追梦尽挑好话一沓一摞的讲,高帽一顶一顶地送,夏日阳颇为受用,竟是心生知己难得的感慨。“好吧。量尔等也翻不过老夫的五指山。”出了车厢,走往街对面晴翠家檐前坐下。其时武松与赵长江均围在车厢口,烟筱扬颇为担心的说道:“如此入得东平府城,我等四人再无抗衡力量,若是敌方蛮横失信,非但换不了解药,反将搭了生命。追梦少爷还需三思!”武松、赵长江亦是点头赞同,觉得烟筱扬说的在理。
追梦却道:“夏日阳要的是《明日宝典》,我们求的是救命的解药,各有软肋,互有亏欠。若非万不得已,不至于撕了脸皮。此时小爷想重新调配一下分工,请几位大哥支持:一是赵兄有‘七剑镖局’背景,敌方多少心存顾忌,可与我同去,便于取回解药;二是武松与筱扬两位哥哥留下,与苏清晨前辈及石挺谋划接应事宜,方才稳妥。”武松与烟筱扬还待计较,那边厢的夏日阳已自等不及,边催促边走近。“好啦,别争了,烦请两位在家照看几位姑娘便是。”走时,武松突然变卦,推开烟筱扬,携了赵长江,跳往另一辆马车坐定。落下烟筱扬,还有追赶而来的晴翠,在暗夜里叹息。
一行车马出西门续走三十里地,远望东平府城城墙连片,其势可挡万千兵马。及近处,但见城门紧闭,吊桥高挂,守军在女儿墙晃来晃去,甲胄鲜明,无法翻越入城。夏日阳点亮号炮,冲天鸣放,约莫半个时辰后,祝师爷携府尹陈文昭、兵马都监董平、夏文长等策马迎出,放了吊桥入内,领往衙门而去。
追梦道:“去大门户街挑个旅馆入住,倘若不依,惟玉石俱焚也。”夏日阳道:“此处府城重地,由不得你!”追梦嘬唇啸声,武松、赵长江窜出拦于车前,横眉瞪眼,凛然而立。这一方的夏日阳本可一当二,再加上董平与夏文长,敌我双方强弱立判。怎奈武松与赵长江均乃傲骨天生,怎可低头!
当时甫见武松突然立于当前,夏文长登时眼眶喷火,跨步揭帘禀道:“父亲,这厮便是武松,曾在‘多情客栈’轻贱于孩儿,留他不得!”府尹陈文昭亦是大出意外,原本无意于车厢里都坐了些甚么人物,此时见武松竟在其中,不知因由,却有惜才之心,忙下马打圆场,说道:“武松乃打虎英雄,而今在阳谷县任都头一职,亦是公人。私事暂且搁置,日后调和。而今令尊驾临,仅洗尘接风一事最为要紧。”夏日阳亦不想马上翻脸,便附和道:“暂不计较,大局为重,且领我等入宿客栈。”夏文长无语,往前引路,入得大门户街,在“秦淮人家”门前停下。
这处“秦淮人家”当真绮丽奢靡。但见:“红毡秀鞋锦衣,轻歌曼舞管弦。眼看耳听片刻,脸红心跳留连。”两拨人马多种心事,无意风花雪月,而互有戒备。仅追梦趴在武松背上嘻嘻哈哈,令祝师爷与陈文昭暗自纳罕,不觉多看几眼。女使引到二层主厢房“秦楼”前停下,做了个请的姿势。陈文昭等人入内依次坐定,见武松与赵长江立于门口,便出言相邀。武松道:“我等三人只在隔间用餐便是,免得打搅了诸位雅兴。”
夏日阳道:“你俩自便,小兔崽子留下。”语未落,人已闪将过来,劈手抓向追梦。追梦左手连晃,似蝴蝶蹁跹穿出,避开夏日阳看似志在必得的兜手擒拿。夏日阳见抓之不得,就势暴长手臂,直欺胸前领口。追梦右脚被封了穴道,加之身躯被武松背着,无法动弹,正自无助,幸得武松缓过了神,一个侧闪,又一次避让过去。
古月胡的“无影鬼手”,追梦尚且能够看得清楚,何况夏日阳那并不算高名的“兜手擒拿功”。
夏日阳丢了脸面,正待大打出手,追梦适时叫停,笑道:“既是诸位高贤不嫌弃,我等乐得沾喜,免费入席则个。”小小年纪,居然说的大气得体。
“有意思,请几位同桌共醉。”陈文昭复道:“这位少年才俊,姓甚名谁,可否示之名头?”
夏文长抢道:“他叫追梦,是‘少年失踪案’及其马王铺镇系列不稳定因素的肇事者。当收押问斩!”
陈文昭登时喜上眉梢,和颜道:“嚄!这便是少年追梦。他如何制造‘少年失踪案’呢?说来听听!”夏日阳正待制止,儿子夏文长诉苦般又说开了,“这兔崽子来自‘梦里水乡’,怀揣《明日宝典》,能知将来,别有用心的人想抓他问取宝典,因此引发‘少年失踪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