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究是架不住“威远镖局”一众兄弟的轮番敬酒,武松终于吃醉了。柳时春、江水岸、赵长江、晴翠旁观者清,早已洞悉石挺等“威远镖局”人们的心思,也不去点醒,毕竟,没有受伤的石挺出战邱向松,总比伤了只胳膊的武松更加令人放心些。何况,邱向松乃“威远镖局”头牌死敌,至少手沾三条人命,不共戴天!这等复仇的机会,石挺当然不想错过。
石挺抛了一锭银子,吩咐酒店领班将武松安置妥贴,暂且不表。见时间尚早,石挺起身抱拳道:“事先未曾与柳前辈、江女侠禀告,甚是惶恐!念在下担着一身血海深仇,非亲手宰杀那邱向松不可,因此擅作主张,药醉了武松兄弟,望前辈涵谅则个。”
江水岸笑道:“石贤侄英勇而担当,江某佩服得很,岂有责怪之理。”
原来武松并非不胜酒力,而是吃了药酒才醉倒的,足见石挺用心良苦。
晴翠闻之慨叹,于对面细细观之,但见石挺个大体壮,更兼英气豪迈,非粗豪虬髯客可比。虽然认识不久,知之不多,犹觉得石挺与武松二者颇多相似,就连武功风格及战力应该也是不相上下。然而,无论是石挺或武松,对上那阴鸷歹毒凶人——邱向松,都是那么的让人担惊受怕。此去吉凶难测,不知胜算几何?一脸愁思又起,深恨自己不曾习得功夫,也不具备追梦化解危机之本领,惟陡增愁绪忧烦。
柳时春似乎看透晴翠的心思,怅然接口道:“不知石贤侄可否做足准备?”石挺道:“但使手刃凶徒,虽粉身碎骨也甘心情愿!”柳时春纠正道:“保重自己,方谈克敌,切记!”晴翠接口道:“对上这等数条人命之凶徒,镖局上下同仇敌忾,而今机会难觅,务必人人奋勇,群起而攻之。若是迂腐于江湖规矩,行单打独斗之能事,任其脱逃漏网,怎对得起二当家等死去了的兄弟呢?!”
拿话堵死,意指甭顾及规矩,合围打群架为妥。登时迎来烟筱扬等人的热烈响应。石挺本想代武松单挑邱向松,此时再无话说。柳时春、江水岸会心点头,尤其是赵长江,一直苦于嘴笨说不开道理,此时终于心思落地。虽与石挺初识,然英雄相见恨晚,爱惜之情由然而生。当即宽怀道:“小弟赵长江,今祝‘威远镖局’一众英雄手刃敌人,告慰夙愿!”拍去酒坛封口,逐一倒满,愿那弥漫的酒气,化为千刀万剑,直插邱向松心窝!
酒能使人亢奋,而五分酒正处在冲动与理智之间,时候临近子夜,石挺刚好吃了五分。对手是一抹残红邱向松,除了“四尊者”、“五侠客”等顶级人物外,谁都不敢拿他不当一回事!石挺执江水岸为武松挑来的那柄玄铁刀,在柳时春跟前又演练了几遍,直到满意为止;烟筱扬也没闲着,不厌其烦唠叨着每个人的职责、站住、配合及相关技战术要点,务必毕其功于一役,千万别临场掉链子。赵长江也不时请教于柳时春、江水岸两前辈,应急或补救是他份内事……这处吃酒用膳的厢房,掺和着四溢的杀气,好似两军绞杀于血淋淋的古战场!
蓦地一卖花小姑娘入内,叫声“石挺叔叔”。石挺略一诧异,转而笑道:“小姑娘找我吗?”“你是石挺吗?”“正是。”瘦小的身子,穿着花布衫,一脸稚气童真。小姑娘递过一朵玫瑰花,说道:“美美姑娘想见你,在楼梯口那边。”
石挺倏地脸红,俯身抱起小姑娘就走,“是一位故知。去会儿便来。”人已闪入廊道。
“谁是美美?美美是谁?”烟筱扬突然想起了数年前押镖,那片长途跋涉的草原!登时会心一笑。“原来是花美美!”
“有诈!”晴翠跳了起来,“快追过去看看!”柳时春噌的冲出,抢至二楼梯口时,一黑袍身影堪堪转出大门。“商秋鼠辈,尽干些见不得光的事儿,枉柳某与尔齐名……”话犹未落,人已追出,没在酒楼之外暗夜的街。
最好的防守是进攻,而今只在谋划阶段,连照面都没打,便已着道,谈何进攻?当真人算不如天算啊!
其时赵长江与烟筱扬等人已经赶来,见石挺正自站起,登时心安,问道:“发生甚么事了?”“遭歹人偷袭一掌,尚好,幸得皮糙肉厚!”竟自笑了。
“是商秋那厮吧?”“不曾看清。甚是惭愧!”石挺复蹲下身来,问那楞在一旁的小姑娘,“那位美美姐姐呢?”“刚才还在这儿,穿红色衣服,比仙女还好看。”石挺又是一阵脸红,“好啦,大哥哥也没事,你走吧。”“嗯!”怯生生的提着花篮而去。
事发突然,也没多少动静,仅近处几个女使张望,却也茫然。
“似乎听得柳前辈叫声商秋什么的,莫非……”晴翠的心一沉,没有说下去。江水岸道:“柳师哥追出去了,咱们不要走散,谨防调虎离山之计。”石挺道:“怕个甚么!咱们该当赶过去接应才是。”江水岸也不太放心,随众人出了酒楼,往大门户街巡索过去。
子时的大门户街,院门的宫灯还亮着,装饰着主人奢华的门面。这条街没有门店铺面,悉数高墙围着,是一方高档住宅区,过往游人稀少,显得安逸而独立。除晴翠外,一行人蹿高伏低沿街搜索,片刻到了街的另一头,几乎无甚动静。其时夜风哀哀,几株巷道里的老树瑟索着,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平添几分肃杀。想来丹青妙笔柳时春不至于有事,若论危险,那便是邱向松了,他藏在哪儿呢?子时的更鼓声梆梆响起,敲更的老人迎面渐行渐近,似乎驼着背,样子猥琐凄苦。另一条接连大门户街的窄巷里,也传来更鼓声,听来亦正在靠近。寂寂无人的街面,那梆子声格外清晰,仿佛悉数敲打在心坎上。晴翠一向谨小慎微,眼看敲更老人就在一两丈的前头,蓦地心惊,嚷道:“谨防有诈!”赵长江心惊,一个提纵窜出,挺剑抵住敲更老人,“站住!”
“梆当”的一声,竹片梆子落于地面。敲更老人显然惊吓过度,人也跟着瘫软了下去,两个唇角抽搐不已,不能言语。
“你走吧!我们认错人了。”晴翠暗叫惭愧,俯身将老人搀扶起来,连说几回对不起。
复回走一段路,蓦地自深巷里转出一挑担子小商贩,穿着灰色大褂,步态似乎过于轻松。晴翠又是咯噔一下,说声“小心了!”预警的级别轻了些。众人再度凝神,还是赵长江走在前头问话,不见异常。黑暗里,晴翠没走好,踉跄了一下,自嘲“见鬼了”。到得赵明诚员外宅院门前,远望“秦淮人家”门口有人跌跌撞撞,一青衣汉子骂骂咧咧,嘴里不干不净,搀扶他的却是两名锦绣女子,头上仿佛插着串串闪光的珠花,脸面看不清楚。这一男两女蹒跚迎面,显是那男子醉醺了。
江水岸一看吃花酒的男人心里就有气,当即快走数十步迎上,喝叱道:“深夜扰嚷民众,该当何罪!”
“兀那婆娘,本大爷可……可对你没……没胃口……”这男子约五十上下年纪,中等身材,打着醉眼回骂过来。江水岸霍的拔剑刺出,那醉汉竟自吓跌落地,却也因此避过剑芒。江水岸本是唬他的,当即叱责道:“为富不仁的淫贼,猪狗不如的败类,自掴耳光饶你不死!”石挺等人也围了过来,嘻笑着看热闹。
“小心——”晴翠尖叫着,却为时已晚!
说时迟那时快,落在旁侧的一位锦衣女子倏地刺出一片剑花,那么靠近,而速度无人能够形容,也无人看个清楚。可怜石挺身前的八名镖师未及反应,瞬间割稻草般的一一倒地毙命。尽皆一剑封喉,留下一抹残红!
石挺大惊,掣刀呼呼劈出,登时刀剑相交声急促似裂帛。另边厢,那倒地的醉汉几乎同时发难,自袍袖里抖出一柄利刃,但见白光闪处,一剑当空袭来。江水岸不及闪躲,慌忙持剑格挡,当当当似雨点噼啪响,顿时被追打着,瞬间倒退了两三丈。护着晴翠的赵长江甫见“威远镖局”这一边倒下这么多人,登时双目喷火剑吐寒芒,穷极十成功力人随剑起,却是自斜刺里一剑接住。原来是另一名锦绣女子杀到。赵长江催动“七彩天山”内劲,三朵剑芒喷薄而出,击中敌人剑刃。那女子握之不住,转身弃剑而逃,却又哪里能够快过“离弦之剑”呢!但闻“哧”的一声,正中后心。
话说赵长江无暇顾其死活,拔剑回头。这一瞅,直骇得肝胆俱裂,铁塔一般的巨无霸——石挺,正自轰然倒地!
赵长江暴喝一声,大鹏一般呼啸掠过,直指那杀害石挺的锦衣女子。那女子见势不妙,又苦于来势迅骤,根本无法左右避让,唯腾腾腾边挡格边倒退。赵长江一个起落占尽先机,复双足连点,再度提纵腾起,势同苍鹰搏野兔。
“着!”噗的一声,一道血线冲天喷出,正中锦衣女子持剑左臂!赵长江大喜,复一剑直搠心窝,以为十拿九稳。怎知那锦衣女子蓦地打滚,而右手就势操起落地薄剑,斜撩赵长江。赵长江回剑急挡,当的一声,袍袖竟被撕开了个口子。
这女子,居然左右两只手都能够使剑,换是武功稍差之人,这么突然其来的不曾想到,一条手臂恐将断送了。
当时不及多想,趁敌方站立未稳,一连串暴打暴冲,直杀得那锦衣女子落了发套,夺路而逃。竟然是男扮女装!观其武功与身形,应该是一抹残红邱向松。
生死搏杀只在一瞬间,赵长江见追之不及,急急回头,见江水岸颓势未能止住,处在生死关头。当即大吼一声,一个“燕子三抄水”直扑过去。其时江水岸一口气一直未能缓过来,而身后有院墙挡着,再无退路,这当胸一剑,无论如何是避不过去了!
与师兄柳时春青梅竹马,数十年双栖双飞,几乎形影不离。若非江湖第一美女师清玄的出现,两人早将结婚生子,甚至儿孙满堂了。幸得近日有追梦无意凑合,两人终得消除隔阂,谈婚论嫁已经指日可待。如果那希望总是遥遥无期也就算了,死便死了,没有爱情婚姻,更无儿女可以牵挂,生与死,好像没有多少区别。可是不甘心啊,就在这水到渠成的当口,造化又来捉弄人——自己的命,握在别人手里,连师兄也救不了。那柄夺命剑,已经抵在胸膛,就差往前送出几寸!江水岸闭上了眼睛,叹造化弄人,任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苍天终于开眼,没有让江水岸倒下去。耳旁听得当当当连串响,是赵长江及时杀到。那“醉醺”青衣人只得落下江水岸,回身对上赵长江,双方以快制快,绞斗在一起。渐渐的,青衣人占了上风,因为他的剑更薄更短更轻快,适合近身肉搏,尤其那身法快如鬼魅。
他,便是商秋的堂兄,商毅,近乎“五侠客”级数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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