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岸兀自呆怔着,武松一个提纵抢来,夺了那柄尚在滴血的“潇湘剑”,颤声道:“江前辈,你好糊涂啊!他是你的师兄柳时春啊!”“我有师兄么?我的师兄柳郎,他……早跟师清玄走了!我……只剩下一柄‘潇湘剑’,却不知……何处是潇湘……不知何处是潇湘……”江水岸目光散乱,喃喃自语……
武松垂泪道:“你的柳郎在那边睡了,咱们……咱们去……叫醒他!”
小魔女洪次玉看似大咧咧的,却也有心细的一面。甫一赶到,便点了柳时春胸口诸穴,将血止住;复把脉探鼻息,发现尚可救治,登时心喜。嚷道:“尚且活着,快撤出救治!”却在此时,敌方数名高手已经合围了过来。武松左剑右刀,董平手握双枪,双双拉开架势护在柳时春与江水岸身边。敌方那文士打扮少舵主兀自立于二楼廊道,旁侧仅剩两名美女陪着。而楼下平台广场指手画脚之人,是个肥头肚大中年。武松瞥了一眼便认得,分明是赵宅府里意图污辱李思晴姊妹的那位华服淫贼。心想此人养尊处优,是个重要人物,当即有了计较。抬眼再扫瞄一遍,犹认得黄河双雄余人世、余人杰俩兄弟,还有祝家庄师爷栾廷玉、沧州青龙帮帮主唐世冬、高唐州铁剑门掌门雷天来等,这些人都曾经在马王铺镇露过脸,不知何时加入了蓝衣社?尚有几位不曾照面的蓝衣青壮,看来亦是武功非凡。想全身而退,谈何容易。
一旁的洪次玉见形势危急,探手把傻怔的江水岸拽来,将柳时春托附于她,一晃身掠了出去,立于武松与董平身前,娇斥道:“是群殴还是单挑?”黄河双雄见来者是位婀娜美娇娘,以为捡了个大便宜,正待出列炫耀手段,不想一壮硕蓝衣人抢了先手。
但见那蓝衣人一杆哨棒拦腰扫将过去,洪次玉竟不避让,执剑硬挡。武松与董平暗叫不好——岂有以剑挡棍棒的打法!却在一瞬,蓝衣人的一杆哨棒竟被削成两段,飞往虚空,而腕口,早被刺了个鲜血淋漓。
原来,洪次玉握着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更兼剑招奇快,对方那横扫的势能,便显得微不足道。眼前洪次玉笨拙傻冒的一招,让敌我双方啧啧称奇——是单凭宝剑之利,还是另有玄机?一时无法评判。又一瘦猴般的蓝衣人不信邪,竟是赤手空拳扑来,而身法极其灵便,绕着洪次玉游身转圈,俟机夺剑。武松与董平看了个眼花缭乱,敌方似猿猴乱闯,真不知往哪儿出招。然而,洪次玉出招了,似乎没有看清楚,只是简简单单的往前一刺,向后一撩,而敌方竟将一只胳膊送来,被齐腕削断。又是一次傻冒碰巧吗?这一次,出列的是两个使刀的兄弟。董平见洪次玉连赢两阵,有心让她歇息片刻,便抢了出去。
两兄弟见有人打岔,忿怒呛声道:“不知死活的小子,报上名来,爷们不杀无名小辈!”“小心,他是董都监,那两杆枪颇多邪门。”独龙冈师爷栾廷玉出声提示。董平更不打话,一枪敌住一柄刀,竟是有两个脑袋似的,可以分别迎敌。三人走马灯般杀将起来,比之适才一招分胜负好看多了,登时赢得双方人众喝彩。战至分际,董平觑了个破绽,挑落一柄钢刀,另一人急嚷道:“别伤了我家兄弟,我俩认输便是!”二楼廊道里的那少舵主也发话了,“蓝衣社有临阵认输之人吗?”语调平淡无奇,而听来格外清晰,仿佛就在眼前互相交换意见!“我俩该死!”俩兄弟言毕再战,招招抢攻,没有防守……
武松怒道:“只会指手画脚,不懂体恤属下,算甚么个人物!”“武松小吏,轮不到你来评判长短,谁与本舵主将这厮拿下?”栾廷玉闻声出列,直取武松。洪次玉暗叫过瘾,心想自己习得一身功夫,在“梦里水乡”却派不上用场,此时不宣泄一番,更待何时?于是掣剑杀入,恰逢黄河双雄挡道,正待斫出,不想二人竟闪身攻向董平这方战团,让出了去路。洪次玉知其慑于自己威势,有意避让脱逃,也不点破,当即移步挺进。而近处目标人物是个执铁剑的中年人。那中年人避无可避,只得拉了架势防守,嘴里却骂将出来,“兀那黄河双鬼,引来强敌报昔日之仇,雷天来做鬼也吃你的肉!”洪次玉只觉好笑,却不知原委。
原来,这对冤家后人,其父辈早在二三十年前,因为师清玄及其“秘笈”,在二贤庄结了仇怨。
见雷天来打也不是,退也不敢,洪次玉不觉莞尔,悄声道:“尽可放马过来,本姑娘决不伤你。”随即叮叮当当打了数招,洪次玉挑了他的铁剑,复往前挺进。“姑娘好邪门,接全幻虚几招。”“好说。五行术士全幻虚,听过这名头,与那叛徒梅老道是一伙的吧!”全幻虚心里嘀咕,那梅山道人梅老道失踪数十年,此事鲜有人知,这姑娘是何方来头?见其适才一剑伤人,端的是个厉害角色,登时信心受挫。徬徨间,洪次玉剑走偏锋,望全幻虚胳膊刺去,不徐不疾。全幻虚颇感意外,这天底下哪有这般“避重就轻”打法?要么头、胸、腹,或抹颈拦腰这些重点部位,岂有直奔那枝节末稍而又灵动无比的胳膊呢?就这么一走神,那只执剑的手,竟然已被敌方剑招罩住,避无可避!
“罢了,罢了!”全幻虚一阵绝望,却是旁侧一剑横出挡住。回神观之,韦牧野与那洪次玉已经打在一起了,慌忙托地跳出圈外。
那韦牧野乃蓝衣社香主,其战力与身法几近残剑商秋,洪次玉顿觉压力重沉,剑招滞阻,不似适才随心所欲。而韦牧野亦自胆颤,心道数年罕逢敌手,哪知方才落败于柳时春,此时偏遇强敌搏命,不禁气馁。但觉对方剑法奇幻,自己的每一次出招,总像往敌方剑刃送去一般,当即取守势见招拆招,忙了个手忙脚乱。
“韦香主,你那‘风雷追魂’剑法藏着不用,难道是留着为你自己送终的吗?”二楼廊道那少舵主又发话了。韦牧野喘着粗气回道:“使不得,招招尽……往刀口撞!”“蠢货,慢点使,贯之以内力,必胜之。”正说中洪次玉的痛处,心道那少舵主不过三十出头,光凭这份见识,可知其武功决非泛泛。这位少舵主的声音又总是平和而清楚,武松与董平亦是暗暗心惊,想那柳时春急需救治,耽误不得,当即不约而同搏命反击,顿将围困圈子荡开。“董都监,你那坐骑哪去了。”武松知其马战功夫了得,而董平也心领神会,当即嘬唇长啸,随即闻得马嘶声回应,而哒哒蹄声由远及近,清晰悦耳……
“良驹通人性,好马配将军。”但见一匹高头大马穿林过院,而通体乌黑如缎,正是那号称天下第一神骏的乌骓马奔来。
看官须知,史上项羽、张飞、尉迟恭,乃至当今双鞭呼延灼等英雄人物,其彪炳千秋之功绩,亦有此等乌雅马一份神骏在里面。在这数倍力量围困的当口儿,乌骓马恰似一位武功高绝的巨无霸,领着洪次玉那匹枣红坐骑闯了进来。一阵横冲直撞,更兼声嘶蹄蹬全无顾忌,敌人纷纷避之,登时乱了方寸。董平一个提纵,飞身落于雕鞍,双枪随之策动,似蛟龙翻江倒海,恁谁亦须退避三舍!
二楼廊道里那位少舵主竟然拍手颂扬,“马中赤兔,人中吕布。而乌骓马更在其上!本舵主开眼了。数日后此地武林大会,自当送上英雄帖,欢迎光顾。诸位请回吧。”
武松等人闻之,竟有春日煦和拂入心窝,萌生惺惺相惜之感念,杀戮戾气已然消弥无迹。当即抱拳作揖,声喏道:“舵主豪迈,后会有期!”
那时山风阵阵,裹挟着木叶的清香,武松、董平、洪次玉及江水岸与柳时春共五人两骑,逆风而行,转眼出了西禅寺山门。而那位少舵主适才说过的声音,居然不绝如缕,弥漫不散,犹在耳边如影随行!洪次玉回首张望,但见天色微微,四野寂寂。心想这份语音传输功力,比之七彩天山梁七剑的“传音入密”,一明一暗,似乎各擅胜场,当真匪夷所思。话不絮叨,不久入城,天色已清明。
晨曦里的香山顶上,“紫阳道观”沉睡未醒,那片曾经枝繁叶茂的枫树林,也卸了锦绣盛装,在大雪的节令里,只剩了枝桠,不去顾及别人怎么看。因为,它们也需要休息,为来年的生长积蓄能量!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追梦的眼里总是能够看到风景。谁对他好,他一直都记得。就像这片枫树林,美好的季节在深秋,因为那时满山遍野的霜叶,如火如荼,胜于二月花!而现在的瑟索凋敝,也是一种大无畏的苍凉状态,俨然是一位豁达而阅历丰富的前辈,淡定地接受当前的困难,仍然值得尊重。他定定地看着晴翠,问道:“这香山的由来,是因为这片比花儿更红艳的枫林吗?”
晴翠扭动着婀娜的身段,脸儿在追梦的眼风里灼伤,唰的红艳了起来,却又是勇敢地迎了上去,就像阳光下的向日葵。却道:“听着,继续说呀,看我作甚?”“追梦想听小姐姐的看法。”走近,拉了晴翠的手,晃了一下,嘟着嘴像雏燕等着吃喝,或等着答案。
晴翠的脸庞更红了,像羞怯的新娘,架之不住,还是低下了头。
向日葵的脖颈终究是柔软的,没有阳光肯定直不起腰杆,而过分了的热度,也是抵挡不住!
“你笑甚么?”追梦以为晴翠避开自己在私底下偷笑。“傻瓜,人家眼里入了风沙。”晴翠果真揉了揉眼睛。追梦急了,双手伸出将晴翠的头扶正,关切道:“我帮你吹气,我娘亲教的。”说时踮起脚尖,鼓动腮帮子,小嘴儿凑了过去。晴翠惟假戏真做了,一任追梦折腾了个脸红耳赤泪眼婆娑。
“应该是好了,你觉得怎样?”追梦移开了手,掏了手巾帮晴翠擦去泪水。晴翠一震,自沉迷里醒来,附和道:“好了,好了。”追梦道:“那么,你也说一说,这香山因何而得名?”“可能像你说的,因霜叶胜过花红而得名香山,尽管红叶不似花儿香,却可以引伸。也可能是因为这座‘紫阳道观’,那人气香火,自山上香遍整座城郭。还可以是……”晴翠不说了,含在嘴里,而眼睛眯了起来,在享受中徜徉畅想。
追梦笑了,“小姐姐真好看,我要是……”突然也不说了。“要是甚么,快说啊!”晴翠冲口而出,很激动的样子。“姐姐先说,还可以是甚么?”追梦也在等晴翠先说。
晴翠的心里全是蜜水,追梦的“我要是”后边的话,不言而喻,自然是“大你几岁”了,合起来的完整句子便是:我要是大你几岁,定当娶你为妻!一时感动落泪,情不自禁将追梦拥入怀里,泣声道:“为何取名香山,还因为有你的存在,所以香及心里!”“谢谢姐姐看重。追梦此生,但凡能力所在,虽赴汤蹈火,定当不让姐姐吃苦!”亦是情至深处,拥向晴翠。
日头探出,在很远的地方窥望,也为世间万物带来温暖。“紫阳道观”门前,几名小道士拿着笤帚开始扫地。不见落叶,而香客游人落下的事物却不少。这儿,是东平城里唯一的一方小山丘,犹如空中花园秀丽,朝拜或休闲,可谓超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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