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秦营两月有余,已经历战役五六起,闲时监督秦军练剑,晚上读兵书或跟蒙恬钻研攻城的对策方略。
“魏军在聊城外安营扎寨,跟聊城守军呼应互助,互成犄角之势。我军攻聊城,城外守军趁势攻击我秦军;我军攻城外魏军,聊城守军则来呼应救助。吴良,你有什么对策?”蒙恬瞧着布阵图分析,扭头对吴良说道。
“钻地入聊城。”吴良思忖,沉着道。
“嗯,我也如此想。只是钻地耗时,有没有快些的法子?”
“我秦军是围拢聊城不成的,唯有钻地潜入,占领聊城,遍插我军旗帜。那时城外守军见聊城失守,要么奋力来夺,要么遁逃追魏主帅。”
“哥哥,你们又夜谈不睡啊?”蒙旗开闯入,笑道。风雪随之闯入,帐内空气为之清新,吴良、蒙恬登时脑清神聚几分。吴良朝蒙旗开作揖。蒙旗开撇过吴良,走近蒙恬,随意扫眼布阵图,将手中的粥递给蒙恬。
“快喝吧,我亲自吩咐大厨熬制的。”蒙旗开催道。蒙恬接过喝下,交给蒙旗开。
“吴良定是献策我秦军钻地攻入聊城。”蒙旗开坐在案上,盯布阵图片刻,手肘抵住大腿,手掌托腮,无聊地道。
“要你来攻城,你打算怎么办?”蒙恬笑道。
“钻地攻城是好,可魏主帅怎会想不到?”蒙旗开伸展备懒的腰肢,大声哈欠,“车轮战。不行了,我要困了,回去睡下。”蒙旗开懒洋洋下帅案,微笑朝蒙恬眨巴眼,又对吴良做出嘲弄的笑意,徐步出帅帐。
“要是我秦军对城外魏军皆以车轮战袭扰疲困之,那样最多攻破城外魏军,其余城外残存魏军遁入城中。再以车轮战困扰魏军,那么聊城在半旬时间可下。”吴良分析道。
“传令兵!”蒙恬喝道。
“在!”传令兵单膝跪下。
“分小股兵力夜袭聊城外的魏军,记住,袭扰疲惫之为要,其余不必多做。”蒙恬命令道。
“是!”传令兵接下帅令,疾步出营。
“先破城外魏军,再以车轮战破聊城。”蒙恬志在必得。
“吴良先行退下。”吴良作揖离开。
“辛苦吴良你照顾家妹,家妹人好,吴良你多担待她的小性子。”
吴良一怔,转身作揖,随即离开。
“兴许两人凑一对,就是吴良有婚约在身...”蒙恬低头思忖。
吴良在营帐外见蒙旗开蹲在火堆前烤火,只作未见,朝自己的营帐走。
蒙旗开扭头见吴良,大声唤道:“过来,本女将教你如何行军打仗。”吴良停住脚步,谦卑地朝蒙旗开作揖,朝她行去,定在她身后不动。
“行军打仗在于我军居优势,而敌军居劣势。或以人和,或以地利,或以天时。以我军容严整攻敌军散乱,以我军休息攻敌军疲惫,以我军之实攻敌军之虚,以我军之气势攻敌军之气懦,以我军之精锐锋芒攻敌军之弱旅弱兵,以我军之众将团结攻敌军之将将不合,以我军之智诡无双攻敌军之利令智昏,我知敌而敌不知我,虚示敌,实掩藏,择机而发。知我知敌,百战不殆。”蒙旗开头也不回地指点,吴良作揖:“多谢教诲!”
“若两军势均力敌,该如何破?”蒙旗开问。
“或占地利,夺天时,成人和,或用间或壁垒以耗敌粮,敌军自退。”吴良严整回答。
“不错,只是尚差一些。”蒙旗开点评,眼睛透着几分狡黠,“或以奇制胜。昔年吴越争锋,越国出三波死士攻吴,皆败亡。越王遂遣死牢里的犯人立在阵前吻颈自杀,引得吴军伸颈争相看来,导致吴军阵形散漫,越军趁机猛攻,以胜吴军。”
吴良静静听着,蒙旗开自怀里掏出竹简,“《春秋战史》,你读来增长见识。日后帮我哥多打胜仗。”
吴良恭身接下,蒙旗开咯咯笑了,“你服不服?”吴良心甘回答:“服。”
“你蹲下,在火堆前阅读吧。有不懂的我教教你。”蒙旗开大方笑道,眼眸闪出狡猾。
吴良蹲在火堆前,翻看竹简,却是空空如也,一字也无。蒙旗开笑得更欢,指着吴良咯咯直乐,“吴良,你上我当了。”
“我抄录下来,日夜捧读也好。”吴良收竹简入怀里,拱手道谢。
蒙旗开止住笑,“算你聪明。”转而眼波流转,瞧吴良,“沧海院里那两名女子真的跟你好?是不是她们品味有问题?”
吴良望着火光,眸子温柔如波,喃喃道:“我跟佳丽、李婷心心印着,倒不是她们看我好不好,穷困或富贵。许是气味相投,心印到一处,再也放不下了。”
蒙旗开“哦”一声,心里莫名酸涩,黯然的眉眼出现又消失,笑道:“我就是问问你的情况,免得你闯祸犯军法逃跑,我秦营寻不到你。要是不知道你的根,我哪里逮你回军营执行军法。到时麻烦我哥哥派兵捉你。”
吴良扭头看向蒙旗开,淡淡点头,“多谢蒙女将记挂。”
“要是本女将掳你回咸阳做个仗剑勇士进献大王,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咸阳?”蒙旗开捏得手指发白,装作随意的口吻说道。
吴良平静望向蒙旗开,“我有婚约,况且...”
“什么况且,我大秦以军功爵晋升,你若赢得军功,自然今夕不同往日。若有人甘心待你,你会不会撇开其他女子专待她好?”
蒙旗开瞳孔放大,期待地问,手指捏得白如纸,自己却不知晓,整个人窘迫为难,局促不宁。
吴良见蒙旗开如此模样,心猿意马。
风刮乱蒙旗开的发,两颗心怦怦直跳,久久不语。
“你到底会不会专心待那个甘心待你的人?”蒙旗开脸红大半,启齿来问。
“父母指腹为婚,我不敢推却。”吴良神色平静,情绪尽数隐藏在表面下。
蒙旗开原本害羞的脸转而晕起薄怒,抬手便打,吴良伸手握住蒙旗开的手腕,“我知晓你的心意,或许寻到我父母,跟我父母言说,我听从父母之命。”
蒙旗开拽回手,不满地白眼吴良,“谁要跟你好了?想要我蒙家帮你寻你爹娘,想得倒美!”站起身朝营帐走,“我就是试试你专不专心。哼,你也是浪荡子,不配我蒙旗开。”
吴良探手抓向火红的炭火,,苦笑:“我是那样的浪荡子?”抬头见乌云遮月,想念着多年未归的爹娘。
蒙旗开扭头见吴良手探入火堆,人却纹丝不动,大为诧异,眉头微垂,凝视吴良片刻,转而冷哼一声,“想着利用我,不是好人!”大步朝前行三步,恼恨自己心软,扭头喝道:“你少扮可怜,我秦军来日攻聊城,你的命归我大秦军营,不得作践弄伤自己。出战不利,军法处置!”
吴良收回灼伤的手,埋入深雪中,冰火煎熬着,心里积压沉沉的思念却如洪水冲出一般,心情舒畅许多。
蒙旗开扔出一瓷瓶,“药算送你的,你自己敷上。本女将要你斩魏主帅的人头还报。”转身离开,脚步疾速,嘴里嘀咕着“吴良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吴良抓住瓷瓶,咬下瓶塞,倒在灼伤的手掌上,又撕裂锦袍包扎手掌。
忽的,一声极为细微的骨骼咔咔声响传来,吴良耳垂微动,朝那响动处凝眸望去,却见一双阴寒的眸子朝自己望来,两人视线稍一碰上,那人拖着秦兵的尸体消失在营帐后。
“有刺客!”吴良高喝警报,朝那刺客的消失处发足奔去。秦营中奔出秦兵,却见吴良蹲在死尸前,扭头在营帐间寻找什么。
“吴校尉,哪里有刺客?”简校尉近前询问。
“快护蒙帅!”吴良喝道。简校尉“哦”一声,领秦兵赶往蒙恬帅帐。
“慢!”吴良回过神来,朝简校尉喝道。简校尉疑惑不解,吴良凑近,轻声耳语:“刺客不知蒙帅的位置,你寻蒙帅,不就暴露蒙帅所在?”简校尉张口欲骂,吴良抬手制止,“巡逻兵增派两倍。”
简校尉当即领兵巡视秦营。
蒙旗开急奔而来,拔剑喝问:“刺客在哪里?”吴良示意简校尉领兵离开,扫眼营帐,凑近蒙旗开。蒙旗开见吴良主动靠近,心怦然一动,挥手拒绝吴良接近,不耐烦地道:“说话便说话,离这么近干什么?”两眼四处瞟,生怕教人发现自己跟吴良有什么关系。
“刺客欲知晓蒙帅位置好去刺杀。秦兵忠诚,必不告知那刺客。那刺客便弄出动静,好跟着寻到蒙帅。”吴良轻声言道,视线在周围扫来扫去。
蒙旗开点头“哦”一声,顺着吴良目光左右扫视,凑近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奖赏举报,捉拿刺客。”吴良回答。
蒙旗开催道:“那还不快去。”吴良拱手道:“刺客或混在秦营等待刺杀时机。待明日检阅军容,再言说捉拿刺客、奖励举报。”
蒙旗开蹙眉,点头同意,伸伸懒腰,懒洋洋道:“我该回去睡,你陪我回去。有刺客,我不放心。”吴良不知蒙旗开不放心自己还是不放心自己,心里莫名悸动,无声地跟在蒙旗开身后。
蒙旗开两手交握负后,哼唱小曲,踮着脚尖朝营帐行去。
“吴良,你手伤要不要紧?要是耽误军国大事,你担待不起。”蒙旗开矜持地未回头,小手指不安地上挑,言语间掩饰不了的关心。
“无碍,我自小耐得伤痛,多谢蒙女将挂心。”
“那就好。”蒙旗开转身看向吴良,漫漫倒走,含情脉脉,嘴角绽开笑意,“吴良,你看我好不好看。”吴良一怔,淡淡点头,“好看。”
蒙旗开一喜,“那你取消跟宋家女的婚约,断绝跟李婷的关系,专心待我可好?”
吴良左顾右盼,搜寻那名刺客的身影,对上蒙旗开期盼的目光,心忽的慌乱,随即镇定心神,淡然一笑,“你就像樱桃,教人怦然心动。若是普通男子或许会为你死,为你抛弃一切。”
“那你呢?”蒙旗开笑问。
“我家在栖凤城,我奶奶受宋家照顾,我不能忘恩负义地跟宋家取消婚约。李婷真心待我,我不能...”
“哼!”蒙旗开冷脸以对,“吴良,你好不知好歹!我恨死你了。”转身跑开。
蒙旗开闯入营帐,吴良守护片刻,朝自己的营帐行去,想起床褥已遭砍成几段,又无炭火,索性守在蒙旗开营帐外,静候那名黑衣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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