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了?”
“生了。”
“闺女还是小子?”
“小子!”
“有后了,将来有扛引魂幡子的人了。不过再生个闺女,孩子们有个伴儿,老来老去闺女们是个知冷知热的。”
“哦,一个咋说也是有些孤,将来有个啥事儿也没个商量的人。”
我年少的时候,经常听到大人们这样的议论。我虽然是个男儿身,但是惊异于人们何来这样的议论。等到我成年的时候,我的发小结婚,人们的祝福语首先就是“早生贵子”,在接下来的几年之中,有了两个女儿,可是言语之中总也觉得有些欠缺。我的发小有四个姐姐,他是他妈妈三十多岁剩下来的,那个时候在农村就是大龄产妇了。在我们农村有两件事情特别被人瞧不上,第一件事没有结婚,打了光棍;第二件事就是没有儿子;没结婚就意味着成了绝户,将来的土地成了没有主的东西,任人家处理,再就是香火断了,没有人上坟了,这在老人的心里是特别悲哀与破落的。没有儿子,没有人能子承父业,将来产业都成了外姓人的,哪有外甥祭奠的。所以在我们农村真正有三件大事彰显一家的地位,家族的繁荣,第一件事就是成家;第二件就是生子;第三件事就是丧葬。我记得我爷爷在的时候最令他自豪的事情是他有两个孙子,这是他必要再人前显摆的事情。我在七八岁的时候常常去我奶奶家,奶奶家时常是一家子的人,我就能听见我爷爷在炫耀他要两个孙子,死了以后扛引魂幡,过年过节有烧纸的人了。我那个时候总也不懂为什么这样讲,我是个好思想的人,我记得我六七岁的时候头一次听说相亲,我就问我的奶奶,什么是相亲,我奶奶说相亲就是媒人领着你见见人家的姑娘,成了就娶媳妇。我想了好长时间,想不出是什么样的场景。
等我七八岁的时候,读了乡村小学,那个时候不像现在,现在许多乡村小学已经倒闭了,有的做了羊圈,有的被卖掉了。我读书的时候是乡村小学最后辉煌的日子,我们学校有将近二百人的规模,那个时候这就算一个中心小学了。那个时候我们的乡村还很少有外出做工的,仍然守着土地,到我小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乡村的年,轻人出去打工的人就不少了,虽然那个时候在政策上还有不少的限制,比如暂住证,无犯罪记录,甚至要开大队证明。我小学毕业,家里的情况是不允许上镇里的中学,那个时候我决意要学木匠或者什么,但我生的太瘦小了,像个十岁的孩子,我母亲那时大约哭了,不过我接受了这一切,跟着我二姐每日去学校念书。在再在十七岁之前我们姐弟三个的生活轨迹如出一辙,没有任何不同。后来回忆起这段日子,也是不甚唏嘘。不是什么个例,在我们乡村,父子同师不算新鲜事,我现在就在想,是老师的兢兢业业还是我们学习的东西仍旧没有什么大的改变,几十年如一日。
乡村固然是社会的重要部分,但是乡村边缘化的生存状态正如我们历史上农耕文明最初碰上工业文明一样,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是这一文明的标志,这是因为不用太多的商业化过程就能完成生产生活的必须,这也是为什么在深山老林黄土大地上能开拓出文明的奥秘。但是乡村边缘化说到底是人的边缘化,商业总是追逐利润的最大化,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乡村都是如此,偏远地区的乡村就不可避免的处在淘汰的区域,教育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因为你有了知识,技能,本事,一切都会有的。所以我们的乡村以出大学生而自豪,总是竭尽所能的给孩子们提供最好的教育可能,改变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宿命,这里没有背井离乡,年轻人在村里反倒是没有出息的一种表现。人被裹挟在这样的历史洪流里,身不由己又不甘心认命。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