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乡的人是无法回乡的,就像我。生活即使有太多不如意,你不能在同乡人面前表现出来,你回乡一定要穿得体面,要大方,要买好烟递给和你说话,来看你的人,即使你靠着日夜劳作挣取那一点的生活,你也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不能让乡人看你的笑话。即使自己真的活成一个笑话,一定要记得强撑着笑容,掏出展亮的钱在众人面前给自己的父母,说一声“拿着,这是我给你们的养老钱。”就是这么简单,别人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然后赶在露馅之前消失在长夜里,消失在他们未知的地方,直到下一次光彩的出现。
亮飞已经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回家了,他总是想着回家,他过得不好,可是他又不敢回去。电话里母亲说家里一切都好,不要他担心,如果他缺钱,可以给他,就是不要回家来。亮飞所在的这座城市正是他读书的地方,大学毕业已经十年了,十年了,当初的年轻人也已经是个中年人了,只是没有中年人的家庭幸福,事业有成。十年前他还是父母眼里的天之骄子而今早就是父母心里的一块心病,时间久了也许父母对他也放任自流了,再没有力气管他,亮飞也终于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现在他也悔恨应该像寻常那样,早早娶妻生子,早早套上生活的枷锁,现在晚了。
早上接到一个朋友的电话,是邀请他参加孩子的生日宴。想来跟自己同年的差不多都已经是孩子的爹妈了。亮飞躺在床上,虽然是早上,他也感到一种无能的虚脱感。这就是生活吗,当我想缴械投降的时候,我发现连举白旗的机会都已经没有了,我能做的是什么?这样的扪心自问日日不知要经历多少遍,无力挣脱也无力收拾局面,你知道这一切不能继续可你得眼睁睁的看着故事继续发展下去。八点钟,八点钟,再等一分钟就起床,掐着时间的脉动,亮飞看着手机屏幕里跳动的画面,只要手指划过,那要是下个画面,就飞驰而过的日月山河。终于八点了,八点了,该起床了,就让我在多躺几分钟吧,起来干什么去呢。是啊,起来干什么去呢,谁知道今天的生活在哪里,看看视频里,有晒吃的,有晒旅游的,有晒孩子的,有晒收入的,所有发广告的,终于被这些景象深深的吸引深深地刺痛。唉,我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生活如此不易,即使如此,亮飞倒一直保持了念书以来的习惯,早上第一件事就是点一份早餐,在等早餐的中间,洗漱完毕。他们租的是底楼,大约有五十平米,三个人住。讲实话,我看着都有些拥挤,可是有什么办法,囊中羞涩又怎么敢奢想更好。
八点钟,亮飞的父母早就去了庄稼地里。这是一年之中最热的几天,所以许多农民五点钟左右就下地,赶到十点钟的样子就从地里回家了,因为十点钟的太阳就晒的人大汗淋漓。
亮飞的父亲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种了一辈子的地,几乎没有出过村子。前几年养了十来头猪才才去过城里,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出过村子。
亮飞的母亲是四川人,当年也是被人贩子从四川骗到亮飞他们村的。当年这种情况不在少数,亮飞他们村四川的,甘肃的,贵州的,湖南的,可以说是五湖四海,村里老人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没有这些外地人,咱们村大部分都是光棍儿。你看现在,光景过得都还可以,孩子好几个。”
亮飞的父亲已经是年过花甲的人了,身体还算硬朗,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亮飞。希望他早日成个家,其他的并没有什么要求了,从前那些指望统统放弃了。亮飞有两个姐姐,都已经结婚成家了,父母与两个姐姐的关系有些若即若离。亮飞希望姐姐们能时常看看父母,用不着怎样的破费,但是这也许也是个奢望,可能童年的记忆和裂痕至今都无法抹平。w.knsh.电话里姐姐总是抱怨父母的不公,讲童年时候的事情,如何的委屈,只等长大后逃离那个家。时间虽然很久啦,但是姐姐们聊起来这些儿时的事情总是气愤难平。亮飞的两个外甥都已经上中学了,父母偶尔也会说起,但是最后的一句话总是“都是城里长大的,那里稀罕咱们农村,城里啥吃的没有,啥玩的没有,不要指望来,来也住不了一天就要走。”
玉米刚刚没过腰间,叶子还不足以遮住阳光,这时大约是九点。亮飞父亲直起腰身,看了看四周。
“坐一会儿吧,抽根烟。”
“哎呀,做一阵儿哇。一早起出来也没歇着。”那人站起来,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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