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霞光已经偷偷地遛进了工棚,这光越来越亮,霎那间,就变成了一片白。接着就是工友们在被子里的哼哼声,起床声,像群大叫驴一样嗷嗷的叫声。
那个满脸麻子的小子比叫驴叫的声音还高:“新来的,你这人好闹心,也好古怪。半夜里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呀?”
我没有说话,瞪了他一眼,爬起来,洗了两把脸,端起大碗,到伙房,用那个舀猪食一样的勺子,在锅里卡了一碗稀粥,抓了两个窝窝头,胡乱吃下去,推起车子,便跟着这些人去工地了。
我不会要滑头,不会讨懒。装得快,跑得也快。赶上倒霉,前面一个坑,车轮陷进去,一弯腰,一用力,车襻断了,随着惯性,一个前跄,胸脯猛地撞在车子上,立时就背过气去。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透过那口气。生命的绿灯,再一次亮了。
“怎么了?这个家伙。”后边的人跟过来,弄不清我趴在这儿是怎么回事,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他趴在这儿干么?”
“不知道。准是装熊。”
“这小子也真是太没出息了,做人吃不得屎喝不得尿还行?哪能说耍熊就耍熊。”
“最瞧不起这种人了。干得了就干,干不了就走人。干么要这样,太丢人了。”
我站起来,揉了揉前胸,推起车子,继续往前走,咬着牙,大汗淋漓地一步步地往前走。俺的娘啊,这前胸还真他娘的疼。
可是最让人难受的是:这些人并不知道我推车子磕得昏死过去的事,还在骂我熊包,还在向我耻笑:
“你这小子,推车还老一个劲地咧着个嘴干嘛?”
“你这家伙,一看就是狗熊。推个车子老弓着个虾米腰,腰板就不会挺得直一点?”
人们随意地、开心地数落着我,然后又是一次次疯狂地大笑。
我的脸面全丢光,我的人格人全丢尽,我的名声全扫地。
我的胸疼得很厉害。我解开衣服,看着我红肿的胸。
“哎呀!”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身后惊叫起来。
我急忙把的我红肿的胸用衣服遮起来。
“你……你这是怎么搞的,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啊!”
“没事,真的没事。就是磕碰了一下,算不了什么的。”
“疼吗?一定很疼吧。”
“不疼,真的不疼。”
“你为什么这样拼命啊?快叫大夫上点药水吧。”她说着,硬拉着我的手,往窑厂的医务室走去。
周围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像她这样二十多岁的漂亮的女孩子,在这窑厂,在这到处都是小伙子的地方,本来就是极其引人注目的人物,在这众目睽暌之下,又用她那软绵绵的手,拉着一个小伙子的手走路,就更加引人注目。人们都在瞧着我和她,还不停地发出阵阵的狂叫:“嗷嗷!!嗷嗷!!”这叫声,就像一群饿狼,同时看到一只肥而鲜美的羊羔,想吃又吃不到,而发出的那种无奈的野蛮的贪婪的叫声。
我的脸一阵发热,就像有人点起一把火炬,在我的面前燃烧。
“别……别这样,我自己走。”我说着,想甩开她的手。
“我不放你,就不放你。放了你,你会耍滑头,会跑掉的。我不,我不嘛。”她把我的手抓得更死,更有力。
我只得狠狠地掰开她的手,怒气冲冲地搡了她一把。
这一搡,她没有站稳,倒在了地下。
那个麻子脸的小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是意为我欺负了她,蹿过来,在我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巴掌。我的半边脸整个地肿起来。
“你干嘛打人?!”我瞪着愤怒的牛一样的眼。
“干嘛?你个不懂规矩的东西,今天老子要教训你……”麻子说着又是一拳。
这一拳真够狠的,我有些招架不住,一个跟头倒在地上。
麻子一把揪起我,说:“我告诉你,这个女孩子,是这里老板的女儿,你小子敢欺负她。为这个,哥们就要揍你,哥们就要教训你!”麻子吼叫着又一次举起拳头打过来。
“奶奶的,打就对着打,死了也不能当熊包!”我心里这样叫着,没让麻子的拳头再一次落下来,便抱住了他的腿,一头把他顶在地上。
我个子虽小,却是拼了命的,这一拼命,麻子也有点招架不住。我把他摁在地下一顿乱揍。
麻子竟然一时被我打蒙了。可是他毕竟是个黑大汉,很快就把我压到身下。
他骑着我的身子,那双野蛮又粗黑的手,用力地打在我的脸上。
我几乎被打得昏了过去。躺在地上只有喘气的力气。
这个时候,那个女孩突然又出现在面前,一巴掌打在麻子的脸上,扑下身子一把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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