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年近花甲的老汉四处瞅了瞅,瞧着痩警察是个官,忙不迭碎步跑了过来。
“官爷,你给评评理,天下哪有这样的事?”
痩警察挺直腰板双手背在身后,不失礼貌地问:“什么样的事?”
“我们弄堂里的后生死了媳妇,却天天搁在家里既不火化也不下葬,就那么天天当做活人似的躺在床上,现在那个臭味熏得弄堂里根本进不得人啦。”
痩警察眉头微皱的工夫,涌进的十来个人已团团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数落开来。
“官老爷,这事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哪有死了人不下葬的......这一天天的......什么稀奇的事都有......”
“稀奇的事倒是不打紧......这每天进出都要闻着死人的臭味......这还怎么住?”
“可不是嘛!大家伙好心劝他早些将他老婆入土为安,没成想那姓冉的小子拿着把菜刀站在门口说什么谁敢动他老婆他就跟谁拼命......”
“听说他在报社工作,是个编辑。”
“我早就打听过了,这人姓冉,叫冉羽宁,《时事日报》的编辑,平常倒是文绉绉挺有礼貌的,没想到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痩警察听着众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脑海中浮现起粉红布幔圈起的平板车、那个憔损异常的年青人、还有他被六十八军和七十二军赶出大门的场景。
这起案件原本由他和胖警察处理,但却力不从心根本无法查下去,当下时局混乱,战争不断,涉及到军队的案件地方警察局根本无权过问,他有心侦破案件落下的结果就是被人轰出大门,连营地也不曾进入半步。
但身边弄堂里的街坊们任由他们说来说去,说到第二天也只能是车轱辘话碾来滚去无休无止,他只好使劲地咳嗽一声,提高嗓门。
“诸位请停一下,听我说两句。”
那伙街坊们顿时安静下来,几十只眼睛盯住痩警察。
“那位冉先生的案子正是由在下负责,他老婆与他新婚不久伉俪情深,如今天人永隔悲痛万分原是人之常情,诸位都是通情达理之人,都能理解......”
这时有人想要插话进来,痩警察急忙双手作下压状,继续说:“但是这位冉先生秘不发丧,致使尸臭难闻就大大的不该了,这件事我们是一定会管的,诸位还请放心回去,明天......不......今天我们就会前去劝说冉先生早日将夫人下葬,不能影响众位街坊的生活日常。”
众位街坊见警察局给了准话,不消一会的工夫便纷纷散去,痩警察安排好人手前往乡下抓人,他自己想要去冉编辑家走上一遭。
这个年青人如此难以接受妻子亡故的事实而不愿让其下葬,让他觉得既在情理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掐指算来,确有半个月了,现在时值晚春,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一具尸体耽了半个月的时间只怕是有些腐烂了,他从卫生室拿了一副口罩,蹬着单车沿着吉庆路向东风弄方向骑去,偌大的一座城市几乎没有他没去过的地方,甚或是哪个胡同口栽了几棵枣树几棵香椿他都一清二楚。
还没到东风弄堂的巷子口,就听到里面人声鼎沸、乱糟糟的不成样子。
这里聚集的人更多,先前到警察局的十多个人看样子都在,大家围拢在一处临巷的大门口,只见一个年青人一手拿着斧头一手攥着菜刀站在那里。
他认得这个年青人正是半月前认领女尸的冉编辑,此时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和之前大不一样。
他拨动单车的铃铛,这辆破车哪儿都响,铃铛更是响得刺耳,聚拢门口的众人见是警察来了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冉羽宁记得这个痩警察,略一踌躇,仍是举着刀斧不愿放下,他害怕那些人一旦无所顾忌,他自己又身单力薄,实在无力阻止这帮人一拥而上伤害他的妻子。
“诸位都散了吧,菜刀斧头可不长眼,万一伤着邻里街坊的可不太好,大家说是不是?”
先前那个年近花甲的老汉帮衬着大声嚷道:“这话没错,大伙儿听官爷的,万一伤着自己个儿可犯不着,味道虽然不好闻总好过让人砍上一斧头割上一刀,既然官爷出面来解决问题,大伙儿还是散了吧。”
领头的人既然发话了,众人嘀嘀咕咕地退散,有的人仍是站在远处不愿便走,想来是无聊得想要多看会热闹,以待茶余饭后添些谈资。
痩警察走到冉羽宁面前,微微颔首:“冉先生,鄙人姓梁,咱们又见面了。”
冉羽宁迟疑一番还是点点头:“他们想要抢走我老婆......谁敢进来我就砍了谁剁了谁......”
“没人会抢你老婆的,好歹我也是个警察,你要相信我的话先把这些伤人的家伙式放下,冉先生是读书人,梁某也曾读过几年,咱们不妨谈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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