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绕过那洼池塘,转到假山附近,想看看这个假山上的大青叶藤是不是自家后山上那种,他摘下一片青叶揉成一团,闻了闻,果然是一样,浓浓的清香。
这时他听到假山后面嘿嘿哈哈的呼喝,又有一声声喝彩‘好!’‘好!’
园中假山不大,他踱步转过,走进一牙月门,前方豁然一阔,只见不大不小一片筑泥操场,十来个少年围了半圈,当中一少年正施展拳脚,那少年动作连贯,一转一扭十分流畅,虎虎生风,围观的众人不停的叫好。
少年人血气方刚,爱躁动,陈让自然也不列外,看得入神,那少年跳起来,在空中连翻两个筋斗,稳稳落地,摆了个架势,他也不禁得喝一声:好!
那群少年侧过头来看到他,其中一个正是雷龙,当即招手笑道:“表弟快来一起耍耍。”
其中雷虎雷豹也都在场,其他几人,陈让也在酒席上瞧见过,也就拱了拱手,走了过去。
那几人全然不搭理他,有人低声嗤道:“这土鳖担了担竹箩来贺寿,你们说好笑不?”
几人撇嘴蔑笑,又有人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来这里凑。”
“这厮跟我同桌吃宴,那个装得斯文真是恶心,想灌他酒也没灌成。这下来得挺好,正好收拾收拾。”
陈让耳目灵便,这些人也有意让他听到,他面色微变,雷龙歉然一笑,迎了上来低声道:“表弟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又揶揄:“表弟跟蓉妹妹形影不离,怎么舍得一个人走到这里了?”
陈让憨憨一笑,道:“她累了,睡去了,我就到处看看,碰巧听到这边的响动,好奇就过来了。”
雷虎走过来眉毛一挑,挑衅道:“我们练练?”
陈让看了看一脸鄙夷的那些人,心道:都是吃次席的人,怎么就这么看我不惯?这个雷虎是主家,怎么也这样···雷虎又嘿了一声,他定了定神,说:“怎么练?”
雷龙笑道:“就是对拆,做对儿厮打就是。”
陈让摸了摸头,腼腆地说:“我没练过武,只会干农活。”
雷虎喝一声:“少啰嗦,练过再说!”话未落音,一只拳头已经到了陈让鼻梁前,劲风扑面。
陈让虽然没有专门习武,但他自小山野田间摸爬滚打,上过树巅下过陷坑,追过兔子撵过野猪,机敏灵活,平时干活也用心练了一练那“农夫三拳”,并不虚他。他见雷虎拳头来得急,随即一招“担柴”,侧向左边半蹲下去,然后起肩,右肩往雷虎腋下撞去。
变化太快,雷虎身随拳走,收势不住,结结实实的被撞上,顿时“哎哟”大叫一声,连退几步,抱着腋肋,龇牙咧嘴。
陈让也没料到会撞得这么实,忙忙关切地问:“雷虎表哥,你没事吧?”
雷龙哂笑一声,道:“表弟你这是扮猪吃老虎啊,不厚道。”
陈让来不及辩说什么,雷虎卷势又来,比之前更激烈了几分,陈让忙忙左闪右避,一面心想:我是该打赢还是打输了呢?之前秦叔在门楼外面说来到这种地方,贫寒也不能弱了气势,否则他们会更加觉得你软弱可欺,所以他才动手去打那个云公子,又装腔作势的骂···雷龙表哥对我不错,这可是他弟弟,不管了!我还是打赢了吧。
他这一想,已经过去十几招,有些险险就地打滚躲了,看起来狼狈不堪,此时既然主意已定,寻到好机会,于是就地一翻,双手抱住雷虎扫过来的大腿,顺势起身,来一招‘拔草’,一拖一带,雷虎重心一乱,栽在地上,陈让翻转身压住。
雷虎恼怒,用力挣扎,又起不来,雷龙只好开口说:“好了好了,陈让表弟技高一筹,快放他起来。”
“啊呸,他这抱脚打滚的功夫,也叫技高一筹?”陈让松了劲,雷虎抖着身子起来,一边拍灰尘,一边嚷嚷。
陈让经过一阵打斗,热血澎湃,有些上头,也是少年意气,一边整着衣服,一边笑道:“能打的赢就行了,花拳绣腿,不如实在功夫。”
花拳绣腿不如实在功夫是秦寿教他‘农夫三拳’的时候说的,他这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但是听的人就多了。先不说其他人,雷虎就气得哼哼,看了一众少年一眼,怒极而笑道:“听到没?他说我们都是花拳绣腿,不如他的实在功夫呢,这土鳖好嚣张啊!王哥?”
果不其然,其中一人走出两步:“在下王猎,领教一下实在功夫。”
此人正是之前吸引众人叫好的那一位,陈让心道:完了,祸从口出,他们这么多人,即使我个个都能打赢,但轮着来打我,也不要多久就能轮死我了···我这嘴巴真该死,爹爹多少次教我,人多的时候,能不说话就不要说话,私塾老头子也说纳言贞吉,言多悔凶,我怎么全给忘了,可惜我进不了塾,没听过几次讲,也不会写这些字,不然真应该写好了贴身带着,看到人多的地方就掏出来看一看,我真想抽这嘴巴一下···也怪不得嘴巴,应该怪脑子···
他杵在那里胡思乱想,王猎见他丝毫不搭理自己,何止是无礼?不由得怒从心头起,铆足了十二分劲,冲刺一拳。
“嘭”陈让被打得仰天倒地,他要躲避也多半是可以的,但是临时那一刹那心想:我还不如让他打了,认个输,这个事就算了了。
谁知道这一拳力道奇大,难怪王猎出这个头,是有真本事的,陈让被打中心坎,疼得浑身一阵发酥,倒在地上只觉得喉咙里一股甜味上涌。
他想开口说认输了,但势必散了气劲,喷出血来,加上胸口剧疼,还得呼吸平复缓上一缓才能说得出话,众人哄一声:“好!”
王猎却得势不饶人,一脚往陈让身上踩来,嘴上叫道:“野象踏波!”
陈让哪敢再让他踩,咬着牙憋住一口气,急急打了个滚闪过,但王猎比雷虎速度快多了,人躲了过去,衣摆却被踩住了,撕拉一声,陈让心疼不已:才穿了不到一天的新衣服!又想:这是真想打死我不成?
王猎一脚踏空,矮下身压低起势,对陈让拦腰一记鞭腿,喝一声:“狂蟒甩尾!”
陈让躺在地上想要躲闪只能横滚,但不管他怎么滚,反正要在身上挨上这一下,也就是秦寿之前说过的:封死了退路。他无奈只得绷起腹部肌肉,同时上半身起坐,两手向那腿抱去。
即使他有了准备,也还是被这一鞭腿打得之前那一口血又涌上嘴里,咬牙闭嘴忍着没有吐出来,闷哼一声,只觉得满嘴都是咸甜。
众人哈哈大笑:“你的实在功夫呢?”
陈让憋屈万分,火性也起来了,心想这厮狠呢,就不该让那一拳。
他双手扣住王猎小腿,就地打滚,腰间猛地用力一扭,王猎这一鞭腿去势已老,新力未生,被陈让扭得重心不稳,身形一晃,陈让借机起身,抱着王猎的腿就跑。
他平时在山里伐竹都是抱住拖着往山下一扔,就到山坡下的小路边了,他这个时候就把王猎的腿脚当成是一根竹,抱着飞快的跑了起来,然后顺势往前一扔。
陈让力气很大,这一连串怪招,王猎猝不及防,回势不过来,被拖得一只脚在地上犁出一道深痕,噗通一声,被丢进了荷花池。
两人交手只在片刻之间,原本占尽上风的王猎被丢进洼塘,一群围观的少年看得张口结舌,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半晌才说:“这厮好邪性。”
众人纷纷点头,其中一个说:“我们练的都是六诀拳、八荒拳这些正宗功夫,即使是云家的云手,我们也多少知道一些招数套路,这小子完全没章法啊,简直是流痞路数,胜之不武。”
雷龙笑道:“这也不然,我看陈让表弟说得对,能打赢的才是实在功夫。”
他这一说,其他人更是心中愤懑,对正在整理衣服,满脸痛惜之色的陈让怒目而视之。
王猎带着一身泥水从塘里上来,气得直抖,其实这一架陈让吃的亏比他大多了,但他扛不住脸面,雷龙忙忙安慰几句,叫人服侍换洗去了。
身手最好的王猎败了,一群人收了手,倒没有来车轮战,陈让大松了一口气。
他挨了一记重拳,打的时候还不知道厉害,一停下来才感觉心窝子里疼得慌,想要离去,雷龙却非要挽着他留下,只好随众一起在操场上搭的芦棚中歇息,听别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说些话。
这些人有意在他面前卖弄,鄙薄于他,幸好雷龙每每打圆场,这让他打心底感激这个表哥。但实际上雷龙越是替他说话,那些人却越发恶他,只是碍于雷龙当面,没有发作而已。
他却实实在在涨了不少见识,这才知道,即使是同吃次席,人的身份和眼界也是差异悬殊。
说到西边的什么小西国派了不少细作到云州,似乎是在打云州的主意,陈让也就随便听听,他对这些个国之大事也并不关心,何况云州根本就不是国。
秦寿之前也说过,这个世间就只有三州五城,小西国其实也是一州,行帝制立国,有两座大城,分别是百流城和归海城。云州有云州城云昌城两大城,陈州就陈州城一座大城,由几个大世族掌控,与小西国隔白水河相峙。
这三州地域并不是十分广大,之外是什么,从没人见过,只传闻外面是无穷的蛮荒,野兽个头跟小山似的,只要踏足,有百死而无一生,然而为什么那些野兽在三州之地从没见过?也没人知道缘故。
也有人说外面有古怪,不论走多么远,只要回头一看,就发现还是在原地,或说是不论怎么走,都会回到原地。
传闻终归是传闻,陈让心想有得机会也要去走一遭试试。
“···听说王家少公子王见章和云家一没落偏房联姻,王家主撮合他们一起追查这个事。”
“云家,没落偏房也比我们好过百倍,而且啊,据说哦,那云荷小姐据说是比她姑姑还美,她的姑姑是谁你们知道吗?”
“不知道,赶紧说,别卖关子。”
“···就是当年小西国的云妃,天下第一美人!后来云妃偷了小西国皇帝的什么宝物跑了,他们这一房就是因为这个事没落的。”
“你怎么知道的?”
“我自有门路,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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