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木屋其实并不算大,却除了右手墙边有一个燃烧着的壁炉,和壁炉旁一把木质躺椅之外,再没有任何陈设,所以看上去感觉有些空旷。壁炉中发出阵阵清脆的爆裂声,跳跃着的火焰将光投射在墙壁上,让人感觉整个房间仿佛都在舞动。正对面是一挂落地的窗帘,颜色就和那壁炉中的火焰一模一样。帘外的窗户似乎并没有关严,因为整个窗帘也在随风轻轻扭动着,像是要跟随上火焰的节拍。窗外或许是挂着一串风铃,偶尔从窗帘上下的缝隙中窜进来的清风,不仅将壁炉中的热浪一股一股地打到小张他们脸上,也将摇曳的风铃发出的“叮铃铃”声传到了他们耳中,听起来就像孩童的阵阵轻笑。小张和老王对望了一眼,都发现对方被热浪烤得发红的脸上,充满着难以置信的神色,眼中闪动的光影又显得格外紧张。
这时,小张发现为他们打开“光门”的那枚戒指,就掉落在面前的地板上。小张蹲下身,将它捡了起来,看看它依然完好无损,就放回口袋中,起身向老王递了一个眼神,因为此时他发现壁炉靠近窗帘那边还有一扇和墙面颜色一体、半掩着的门,门后有轻轻的低语声传来,却听不清说的什么。小张做了个轻声的手势,然后蹑手蹑脚来到门边,偷偷向里窥探,却原来是一间小小的卧室。屋内的窗帘敞着,柔和的阳光洒在一张几乎占满大半个房间的床上,鹅毛般雪白柔软的床褥上面,正仰靠着一位贵妇人。小张很难看出她的年纪,只是觉得她看起来端庄华贵,头上戴着五彩花冠,鲜艳夺目;颈上挂着串串珍珠,晶莹耀眼;一头金发自然垂了下来,在阳光中熠熠生辉。妇人身上并没有盖着毯子之类的东西,而是身着一袭火红的长袍,一直将脚都遮住了。此时,这个妇人正闭目养神,浓密的睫毛竟也是金色的,可是一张脸却有些苍白憔悴,似乎蕴含着某些解不开的忧愁,而眉宇之间又隐约有一种凛然的威严。不知道为什么,小张总觉得这张脸看起来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在这个贵妇人仰卧着的床边地板上,还坐着一个小男孩,年纪大概在十岁上下,乌黑发亮的短发有些卷曲。男孩手里拿着一本书,平放在并拢的双膝上,微微低着头,显得有些胆怯,又似乎有些坐立不安,愁眉苦脸地朗读着书中的内容,声音忽高忽低,显然心情有些躁动,而那位妇人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睁开。
男孩的声音断断续续,小张只短短听到几句,很难将意思连贯起来。小张心想,这或许是一对母子,严格的母亲正在考察自己年少的孩子读书,母亲的神态似乎是在安静地聆听孩子的成长,可这孩子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过了一会儿,只见男孩合上了书,将它放在了床头的矮柜上,就在他合起书的一瞬间,小张瞥见这本书的封面上,似乎画着一个手拿竹杖的瞽目老者。
小张看到男孩跪起身,眼角似乎无意间向门这边转了一下,小张立马闪身在一旁。这时,只听那个男孩说道:“就这些了。”
男孩声音听起来比刚才清晰了,但感觉有些紧张,好像这再普通不过的短短几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一般。小张迫不及待又偷眼瞧去,只见男孩两只手扶在床边,低垂着头,一张脸羞涩腼腆得像一个熟透的苹果。小张还从来没有见过在自己母亲面前还这么害羞的男孩。
“这些事还在流传吗?”那个贵妇人开口问道,声音也充满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同时,她终于睁开了双眼,望向身旁的男孩,男孩似乎察觉到了她向自己投来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而小张立时就被贵妇人这双比晴空清澈、比海水湛蓝的眼睛吸引,其中闪烁着的光芒仿佛能够穿透天地万物,洞悉这世间的一切。
男孩似乎考虑了片刻,然后才谨慎地回答道:“偶尔还会有人说起,但已经很少了,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一切,我们恐怕已经……”说到这,男孩似乎有些犹豫,像是不敢再继续说下去,偷偷抬眼看了那贵妇人一下,于是改口说道,“其实我们大家都盼着你能回去,和我们待在一起。”
“你是说我们已经被人遗忘了是吧?”贵妇人略带嘲弄地冷笑了一声,说道。男孩听了她的话,并不敢回答,只是两只手指紧张地在床褥上来回捏着。“回去?哼哼,谁还会想让我回去?”贵妇人又是一串冷笑,声音中却仿佛透出了无限伤感。
听到这句话,男孩似乎是一下鼓起了勇气,使劲挺了挺身子,然后说道:“是父亲……”
“住口!”贵妇人突然爆裂般的怒吼打断了刚刚开口的男孩,而男孩也惊吓得像是突然泄了气的皮球,一下瘫软在地上。但是贵妇人的怒火显然已被彻底点燃,紧接着眼中闪出两道摄人的凶光,直盯着男孩,嘶声怒道:“我说过,谁也不许在我这里再提起他,你忘了吗?谁给你的胆量竟敢违背我的命令!”
男孩已经被吓得浑身抖动,缩在一旁像是连气都不敢喘了。贵妇人看着男孩这副模样,也没有再发作,过了好一会儿,突然她一声长叹,然后说道:“哎,算了,我知道这不怪你,但是…但是如今这一切,都是谁造成的,你难道还不清楚吗?你走吧,回去告诉他,我是永远都不会再见他了,如果他对我感到愤怒,就让他将我毁灭好了,我知道就算是现在,他也一样能够轻而易举的做到,他或许早就想这样做了!”说着,贵妇人似乎又被自己的话将心中的怒火重新燃起,然后发疯似地吼道:“滚!你给我滚出去!”
那个男孩脸色苍白,双目含泪,可就在这时,小张看到男孩转过身对着门口,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然后突然冲着小张做了一个鬼脸儿,紧接着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轻轻拉开门,从屋内闪身出来,又随手紧紧关上了屋门。
小张看着已经来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男孩,有些不知所措,却见男孩一边用眼神指了指窗外,一边转过身,那意思似乎是让小张他们跟着他。只见男孩“唰”地一下拉开了窗帘,突然闯进的阳光让小张他们感到有些刺眼,便一边用手遮住前额,一边努力定睛向外看,原来这房门就在这窗帘后边,窗户向外半开着,果然有一串风铃就挂在窗外的屋檐上,随风作响。
小张二人随着男孩来到门外,放眼望去,只见木屋竟是坐落在一大片草地的中央,四周群山环绕,山势高耸入云。头顶碧空如洗,脚下青草离离,偶尔几朵高出半个身子来的彩色野花点缀其间,在空中恣意伸展着婷婷袅袅的曼妙仙姿。成群的牛羊悠闲地漫步,奔跑跳跃好不快活。一条溪流在木屋近旁潺潺流过,伴着徐徐清风蜿蜒向远方,在阳光下好似一条金龙。几条青色的大鱼忽而绷直身形顺流而下,忽而又拼命摆动逆流回游,竟把这清清溪水当成了游乐场。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清香,还有远山的芬芳,小张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感叹到:
“这里青山为屏,绿草相依,牛羊作伴,溪流如歌,如此这番仙境,真说得上是风景如画了。可是独自住在这间木屋中的夫人,日复一日静守着岁月,却为何依然无法忘记心中的幽怨,这天地之间的孤寂,可以将世间一切都化作尘烟,却为何偏偏化不去这缕缕哀愁。”
想到这儿,小张觉得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可一转念间,又想:“要是能和一个与自己真心相爱的人为伴,在这里牧羊种草,烧柴煮茶,头枕着黎明溪边低语,沐浴着晚霞相偎而歌,如此悠然娴静的终老一生,实在是如梦如幻一般了。”一瞬间,小张似乎略有所悟:“由此可见,无论什么样的美景,都要与心境相称,我们其实并不是用眼睛去看世界,而是用心,心中的爱与美好,才是栖息着我们灵魂的世外桃源。”这时,小张又舒了一口气,内心才算释然,随即向老王看去,想问问他此时的心情,更想和他说说自己的感受。
“老王,你在想什么?”小张见老王也出神地向远方凝望,以为他也和自己一样,被眼前这如诗一般的景象触动了心弦,便走向他的身旁,轻声问道。
老王似乎被小张的话打断了思绪,回过神来看着小张,眼睛睁得比平时还大,咧嘴说道:“我在想,这么大、这么肥的羊,一定很好吃,要是我,也能一直吃个不停。”
听了老王的回答,小张也瞪起了眼,眼神满含鄙夷,啐道:“你在胡说些什么!这么美好的景色,你居然就想着吃,你这个人是不是没有心?”
老王并没有被小张的恼怒影响,依然咧着嘴笑着,同时伸出手向远方山顶上指了指,说道:“你看那是什么?”
小张随着老王手指的方向极目远眺,只见远方山顶白雪覆盖,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异样,便皱着眉头说道:“那有什么?不就是山上的积雪吗?”老王又笑了笑,说:“你再仔细看看。”小张有些不耐烦了,刚想再次开口奚落老王几句,突然他看到那山上的“积雪”似乎一阵晃动,这让他吃了一惊,连忙凝神观瞧,终于,他发现那山顶上的“积雪”,竟赫然是一只身形无比巨大的“神鹰”。这只“神鹰”通体雪白,只是一双鹰眼乌黑发亮,射出咄咄凶光,尖利的长喙像是山神使用的镰刀,两只鹰爪深深插在山石之中,就像两支巨轮的铁锚。它脚下踩着的是一整块巨型山石,这块山石的光泽比周围山石略暗一些,却似乎十分光滑,更使“神鹰”显得格外耀眼。再仔细打量这“神鹰”的身形,小张愈发惊奇,只见它头大如山丘,可身子比起它的头来却显得枯瘦如木,就像是一棵树上长出了巨石般的果实,压得这棵树摇摇欲坠。而在这“神鹰”四周,竟围满了和“神鹰”同样雪白的羊群,每只羊果真是又肥又大,仿佛一脚就可以轻易踩死两头大象。而“神鹰”此时正在一刻不停地低头吞噬着羊群,直到将羊群吞噬殆尽,它便挺起身来一阵抖动,顿时让人感到整座山都在摇晃。随着身体的抖动,它的身边逐渐又是群羊环绕,“神鹰”也就立即停下来,继续开始低头吞噬,如此往复,竟似无穷无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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