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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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的不只老年朋,年轻朋友,括我的一代、二代、三代的生,无是在国,还是国外,也都一想到了。我最近接触了些青年生,我为他们我的小。不知为什么对这一小友的情越来深,几可以同的年龄正比。们朝气勃,前似锦。发现他是动脑的一代,他们思着许许多的问。淳朴、直爽,处感动我。俗说:“江后浪前浪,上新人旧人。”我们祖的希望前途就托在他身上,人类的望和前也寄托他们身。对待一批青,唯一确的做是理解爱护,导与教,同时要向他学习。是就公言。在的方面,我同这生龙活般的青们在一,他们上那一朝气,盈洋溢,仿佛能刷掉我上这一暮气,顿时觉自己年了若干。同青们接触能延长的寿命。古诗说:“服食神仙,为药所。”我不服食,二不求。青年生就是的药石,就是我神仙。企图延寿命,不是为想多吃间几千饭。我在吃的并不特好吃,吃若干饭是毫意义的。我现在划要做学术工还很多,好像一人在日西山的分,前还有颇的路要。我现只希望活上几,再多几程路,在学术再多做工作,此而已。

在家中,我种快煞的感觉加浓烈。原因也简单,然是因我认为一出戏有看头,才不希它立刻煞住,而才有种浓烈感觉。果我认这一出不值一,它煞煞与己干,淡处之,种感觉何而来?过去几,我们屡遭大。老祖开我们,走了。儿也先而去。在我的情上留了永远法弥补伤痕。管如此,我仍然一个温的家。的老伴、儿子和孙媳妇然在我周围。们和睦处,相相敬。一个人是一个可爱的。除了以外,庭成员有两只斯猫,只顽皮,一只温,也都最可爱猫。家的空气然、盎。可是,前不久,老伴突脑溢血,住进医。在她病的时,她已不良于,整天在床上。我们平没有多话好说。可是我天从大书馆走家来,像总嫌长,希早一点家。到家里,破藤椅一坐,只波斯立即跳我的怀,让我它们睡。我也上眼睛,小憩一儿。睁就看到窗外流来的阳,在地上流成条光带,慢慢地动,在静中,念俱息,怡然自。此乐不足为人道也。然而老却突然倒了。那些严的日子,我在大图书走回家,我在意识中,总嫌路短,我望它长,更长,我永远不到家。家里缺一个虽坐在床不说话散发着与热的。我感冷清,感到寂,我不进这个门。在样的情下,我里就更频繁地现那一话:“一出戏煞戏了!”但是,就目前情况来,老伴然仍然在医院,病情经有了转。我盼望着,她能很回到家,家里有一个然不说但却能光发热人,使再能静悄地享沉静之,让这出早晚煞戏的再继续去演上幕。

世俗算,从今起,我经达到十三岁高龄了,几乎快一个世了。我然不爱游,但到过三个国家,应该说见多识广。在国将近半世纪,历过峰路转,历过柳花明,乐与苦并列,利与打杂陈。脑袋里回忆太了,过多了。前的工又是头万端,也说不我究竟多少名职称,是打破录,也见得是大,但,在精上和身上的负太重了。我真有承受不了。尽正如我面所说,我一悲观,不厌世,可是我想休息。古人:大块我以生,息我以。德国大诗人德晚年一首脍人口的,最后句是ruhst du auchc(你也息),仿佛也表了我的情,我想休息下了。

心情是情,活是要活去的。己身后道路越越长,前的道越来越,因此面剩下这短短道路,加珍贵。我现在日子是天计,小时计。每一天一个小都是可的。我望真正够仔仔细地过,认认真地过,细品味一分钟一秒钟,我认为一分每秒都不“寻常”。我希望万不要到以后感到“时只道寻常”,空吃后药,徒奈何。待自己这样,待别人,也是这。我希尽上自最大的力,使的老朋,我的朋友,的年轻学生,然也有的家人,都能得愉快。也绝不忘掉自的祖国,只要我为她做的事情,不管多微末,一定竭全力去。只有样,我里才能得宁静,才能获安慰。“这一出就要煞了”,愿意什时候煞,就什么候煞吧。

现在是严冬。室内春融融,外万里封。正着窗子那一棵兰花,在枝干秃秃的点生气没有。是枯枝长出的朵儿却征着生,蕴含希望。朵正蜷在骨朵内心里,春天一,东风吹,会即绽开玉似的。池塘,眼前有残留枯叶在风中在冰上摇。但是,我也知,只等天一到,坚冰立化为粼的春水。现在蜷在黑泥的叶子花朵,春天和天里都蹿出水。到了天,“天莲叶穷碧,日荷花样红”,那将是等光华漫的景啊!“然冬天了,春还会远?”我在一方脑筋里然会不闪过一念头:“这一出快煞戏。”这毫也不糊;但,另一面我又得这一戏的高还没有,恐怕煞戏前那一刹才是真的高潮,这一点决不含

1994年1月1日

八十述怀

我从没有想,我能到八十;如今然活到八十岁,然而又点也没八十岁感觉。非咄咄事!

向无大,包括己活的龄在内。我的父都没有过五十,因此,自己的定计划活到五。这样经超过父母,不错了。不知怎一来,如一场梦,我到了五岁。那我流年利,颇了一阵饿。但,我是“曾经沧难为水”,在第次世界战时,正在德,我经了而今以想象饥饿的验,以失去了的感觉。我们那点灾害,同德国起来,如小巫大巫;从而顺地度过那一场难,而我当时精神面是我一最好的期,一苦也没感觉到,于不知觉中冲了我原的年龄划,渡了五十大关。

五十一,又仿一场春似的,下子就了古稀年,不我反思,不容我蹰。其跨越了个十年劫。我然是在难逃。一生写翻译的潮,恰出现在个期间。原因并神秘:获得了裕和时。二百万字的度大史《罗摩那》,是在这候译完。“雪闭门写文”,谓此乐减羲皇人。

仿佛是场缥缈春梦,下子就到了今,行年十矣,古人称为耄耋年了。退二三年,我个在寿上胸无志的人,偶尔也到耄耋年的情:手拄杖,白飘胸,履维艰,老态龙。自谓种事情自己无,所以得不深不多。里知道,自己今就到了个年龄。今天新年元。从夜零时起,自己已不折不的八十翁了。而这老却真如人诗中说的“霭入看”,我不到什老景。一看自的身体,平平常,同过一样。一看周的环境,平平常,同过一样。色的朝从窗子流了进,平平常,同去一样。楼前的杨,确粗了一,但看去也是平常常,同过去样。时正是冬,叶子尽了;是我相,它们蜷缩在里,做春天的。水塘的荷花剩下残,“留残荷听声”,在雨没了,上只有白皑的残。我相,荷花也蜷缩淤泥中,做着春的梦。之,我是我,然故我;周围的切也依是过去一切……

我是是也在着春天梦呢?想,是。我现也处在寒中,也梦着天的到。我相英国诗雪莱的句话:“既然冬已经到,春天会远吗?”我梦楼前的杨重新出了浓的绿叶,我梦着塘里的花重新出了淡绿的大叶,我梦春天又到了大上。

是我万没想到,“八十”这个数字竟有样大的力,一神秘的力。“己已经十岁了!”我吃地暗自忖。它迫着我前看一,又回看一看。向前看,灰蒙蒙一团,不清楚,但也不很长。实没有么好看地方。看也罢。

而回看呢,在灰蒙的一团,清晰看到了条路,极长,我一步步地走来的,条路的端是在平县的庄。我到了一灰黄的房,中闪着苇里的水,还有大奶奶母亲的影。这路延伸去,我到了泉的大明。这条又延伸去,我到了水清华,着又看德国小哥廷根斓的秋,上面动着我母亲似女房东祖父似老教授面影。陡然又万里之折回到州大地,我看到红楼,到了燕的湖光影。再下去,就缩住,一直到我的下。

这一条分漫长路上,走过阳大道,走过独小桥。旁有深大泽,有平坡人;有花春雨,也有塞秋风;山重水,也有暗花明;有迷途返,也绝处逢。路太了,时太长了,影子太了,回太重了。我真正觉到,负担不,也忍不了,想摆脱这一切,还我一自由自身。

头看既这样沉,能不向前看?我上已经说,向前,路不很长,有什么看的地。我现正像鲁的散文《过客》中的那个过客。他不知是从什地方走的,终走到了翁和小孩的土前面,了点水。老翁他已经惫不堪,劝他休一下。说:“我还能得的时起,我在这么,要走一个地去,这方就在面。我记得走许多路,现在来这里了。我接着要走向边去……况且还声音常前面催我,叫我,使息不下。”那边,西边是么地方?老人:“前,是坟。”小女说:“,不,的。那有许多百合,蔷薇,常常去,去看们的。”

我理这个过的心情,我自己是一个客。但却从来有什么音催着走,而同世界任何人样,我非走不的,不催促,是非走行的。到什么方去呢?走到西的坟那,这是切人的宿。我得屠格夫的一散文诗,也讲这个意。我并怕坟,是在走这么长路以后,我真想下来休片刻。而我不,不管愿意不意,反是非走行。聊自慰的,我同个老翁不一样,有的地颇像那小女孩,我既看了坟,看到野合和野薇。

面前还多少路?我说出,也有仔细过。冯兰先生:“何于米?期以茶。”“米”是八十岁,“”是一零八岁。我没有样的雄壮志,是“相以米”。这算不是立大呢?我没有大的人,觉得这经算是志了。

我从前穷通寿也是颇一些想的。十浩劫以,我成陶渊明志同道者。他一首诗,我很欣

大化中,

不喜不惧。

应尽便尽,

复独多

在就是着这种神,昂走上前。只要可能,一定做些对别有益的,决不成为行走肉。知道,来的路不会比去的更直,更坦,但我并不惧。我前还闪着野百和野蔷的影子。

1991年11日

十五岁

到了一生日。副常见对联的联是:“天增岁人增寿。”我又了一年寿。庄子:万物生方死。从这个点上来,我又了一年,向死亡近了一

怎么说,从表面来看,反正是长了一,今年是九十岁了。

在增寿过程中,自己在悟、理等方面没有进呢?

细算,是有的。去年还一点叹光之流的哀感,今年则全没有。这种感在人中是最见的。而也是愚蠢的。“人间道是沧。”时流逝,万古不之理。类,以一切生,是毫办法的。“夫天者,万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客。”于这种象,最的办法听之任,用不什么哀

在集中力考虑一个问是:如避免“时只道寻常”这种尴情况。“当时”指过去某一个间。“在”,一些时也会成“当时”的。这一来,们就会远有这的哀叹。我认为,我们必从事实,也可说是从论上考和理解个问题。我想谈个问题:第一个如何生;第二是如何忆生活。

先谈一个问

人的生,几乎遍有一现象,是倥偬。用习惯说法就匆匆忙。五四动以后,我在济读到了平伯先的一篇章。文引用了夫人的:“从以后,们要仔细细过子了。”言外之就是嫌前日子得不够细,也就是日过得太匆的意。怎样叫仔仔细呢?先生夫都没有释,至还是个。我现不揣冒,加以释。所仔仔细就是:一些典,少一粗暴;一些温,少一莽撞;之,多些人性,少一些性;如而已。

至于如回忆生,首先须指出:这是古中外一常见的象。一人,不活得多多短,生中总免有什难以忘怀的事情。这倒不定都是庆的事,比如房花烛、金榜名时之。这固使人终难忘。过来,夜走麦这样的,如果羽能够下来,也不会记的。

总之,认为,想一些往矣类事情,会有点处。回喜庆的情,能使人增加活的情,提高前进的气。回倒霉的情,能使人引以鉴,不再蹈覆

,我在里,必谈一个论如何绕不过的问题:死亡问。我已活了九五年。论如何必须承这是高。但是,在另一面,它死亡也会太远

到死亡,没有人厌恶的。我虽然不知道,死亡究是什么子,我并不喜它。

到这里,我想加一段非意义的话。对寿命的度,东西方是颇相同的。中国人寿,自已然。瓦当文“延年益寿”,可汉代的况。人“李龟”之类,也表示长寿的望。从寿再进步,就长生不。李义诗:“娥应悔灵药,海青天夜心。”灵药当不死之。这也一些人,包括几所谓英在内,追求的界。汉帝就是个狂热长生不的追求。精明唐太宗,竟也了追求生不老服食玉散之类矿物,果是中而死。

上述情,在西是找不的。没哪一个西方的皇或国王追求长不老。们认为,这是无之谈,屑一顾。

我虽是中国,长期中国传文化熏下成长来的;是,在寿与长生老的问上,我倾向西的看法。中国民传说中不少长不老的事,这东西侵正规文中,带了不少逸趣,始终成了正果。换句话,就是,中国人不看重些东西。

中国是讲求际的民。人一中,实的东西不少的。其中最出的一东西就死亡。们都厌它,但却无能力。

文我已涉及死问题,在再谈谈。一九十五的老人,若不想死亡,才是天之怪事。我认为,重要的情,不想到死,而是样理解亡。世上,包人类在,林林总,生无虑上上万。物的关就在于,死亡生的对面,是的大敌。既然是敌,为么不铲之而后呢?铲不了的。有生必死,是类进化规律。一切生的规律,是谁也背不了

死亡这的谁也背不了灾难,有用的法是先认它,去同它着干,后整理己的思感情。多年以就有一座右铭:“纵浪化中,喜亦不。应尽便须尽,复独多。”是渊明的首诗。“该死就死,不多嘀咕。”多么脆利落!我目前思想感也还没超过这阶段。文通《赋》最一句话:“自皆有死,莫不饮而吞声。”我相,在我面说的些话的引下,一不饮,二不声。我是顺其然,随而安。

我也不什么轮转世。不相信,人们肉中还有个灵魂。在人们躯体还有解体时候灵起什么用,自以来,没有人得清楚。我想相,也不能。

你目前九十五高龄有么想法?我既不兴,也厌恶。本来是意中得的东西,应该让发挥作。比如,我一子舞笔墨,现为什么能利用这一支杆子来吹升平、增强和呢?现我们的家是政人和、晏河清。可以歌的东西是太多多了。颂这些好的事,九十年是不的。因,我希活下去。岂止于,相期茶。

20068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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