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生从没想过,轻缘每天在他出外采药时会在家干些什么,不过他也不大好奇,径自步进自己房内。
犹未坐下歇息,屋外便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谁?”大生连忙赶去应门,但见门开处,那个替其治病的马大夫正站在门外。
马大夫看来并没预计应门的会是大生,一站,随即笑了笑,问:“大生,是你?你身体可好?”
大生不明白马大夫为何会中午到访,惟有寒暄道:“还好,谢谢你上次替我治病。”
话未说完,已发觉马大夫的眼睛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落在屋内:像在搜索着一些个么似的,大生奇问:“马大夫,你在看些什么?”
马大夫皱眉道:“大生,你的未婚妻……轻缘姑娘在吗?”
大生为之错愕,没想到轻缘居然对马大夫自称是他的未婚妻,心里虽然有点恼她可恶,可是不知怎的,又有一点甜意,他答:“她不在,马大夫,你找她有事?”
马大夫似乎井没听见大生的话,只是自顾低声沉吟:
“她不在?原来……传言非虚,唉,真是可惜……”
言罢蓦然从怀中掏出一包小小的碎银子,递给大生,道:“大生,对不起,请你把这些银子交回轻缘姑娘,这些银子,老夫受之有愧。”
大生甚奇,问:“马大夫,我……根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
马大夫道:“原来你还不知道?那好吧,就让老夫告诉你,事情是这样的……”
“六天前的一个风雨之夜,我家门外忽地传来了一阵急速的拍门声,于是老天便去应门,却想不到门外的是个一身白衣的少女,斯时她已浑身湿透,想必是有亲人病危,她不惜冒雨前来求我出诊……”
大生听到这里,不禁记起自己在病得迷糊之间,曾叫轻缘不要以求天易诀救他,只因他这一句话,她便冒雨夜行,不期然升起一股惭愧之意……
马大夫继续说下去:
“那个时候,她已为你急得泪流披面,但风大雨大,我实在不想踏出门口半步,遂胡乱要了个诊金,希望她知道而退。”
“马大夫,你向她要多少?”想到轻缘为他泪流披面,大生的脸色已愈来愈青。
“三两!”马大夫面有愧色的道。
“三两?”大生瞠目结舌。三两银是一个不菲数目,医丧殓葬包办也不用这么多!
马大夫道:“是的!我本预期她会离去,谁知轻缘姑娘仅是一愣,跟着便重重的点了点头,说没有问题,不过她手上并没那么多钱,她说一定会赚钱还给我……”
“当时我见她竟毫不犹疑点头,心中也被她对你的关怀所感动,私下有点不忍,于是也就不由分说,与她一起来给你诊症。”
“来到你家的时候,你已全身火热,恐怕再这样下去若然不死,也会变成痴呆,可是药铺们早已关了,纵然我开方亦无药可配,但轻缘姑娘说不要紧,她有方法可找药回来,跟着她便不顾横风横雨,拿着那张药方扑了出去……”
“一个时辰后,她不知从何处带药回来了,我见她一身白衣满是泥泞,当下也明白是怎么回事,遂也不再多问,赶快煎药给你服下,才险险把你救活过来。”
大生倏地感到心头一阵绞痛,他可以想像一个白衣的少女冒着狂风暴雨,独自在山间苦苦寻药,那种旁惶凄楚,只果全为了一个她心中的人!
他突然惊觉,原来轻缘待他是这样的好,可是他却负了她……
但他不是一心为她设想而要逼她难去吗,即使知道她对自己这样好也绝不能心软!
“这之后,你经过两天眼药与调息,终于好转过来,而在第三天,轻缘姑娘已来找我,给了我一些银子。”马大夫见大生不语,又道。
“她,何来银子?”大生本坚决硬着心肠,然而还是不禁一愕。
马大夫道:“初时我也不大知道,只管收下,心想这些银子也足够自己素来所收的诊金,总算没有白医一趟,岂料第二天,轻缘姑娘又来登们造访,再给我一些银子……”
“我受宠若惊,一时贪心便收下了。但第三天,也即是昨天,她又来给我银子:算来已有半两,我实在受之有愧,于是便推说不想接受,只是轻缘姑娘坚决地说,这既然是她与我议定的,U.ukasho我不须可怜她,她要守信,嘱我照收好了。”
大生一直在静静的听,心中也在暗暗琢磨,轻缘到底何来银子?这些银子若真的是从神皇宫分坛取回来的话,她只须把银两一次给马大夫便成,何须天天前去找他?
大生有点不好的预感,遽然问:“马大夫,今天既然你说受之有愧,我想,你一定已知道轻缘从何处得来银子?”
马大夫垂着头叹息道:“是的!昨天我已知道了,听说……”他蓦地欲言又止。
大生追问:“马大夫,有话不妨直说。”
马大夫终于鼓起一口气道:“好的!大生,我想你也有权知道,轻缘姑娘为了你,据说在红女楼里工作。”
红女楼?天!真是晴天霹雳!大生乍闻这三个字,当场站住,脸色陡地发白。
红女楼是西湖一所妓院!轻缘在哪儿可以干什么?她为他那样做,他怎担待得起?
轻缘……
马大夫犹在道:“所以,这些银子我真是受了也寝食难安,我连本来的诊金也不要了,大生,希望你把这些交给轻缘姑娘……”说罢又把那包银子递给大生,然而他并没有接。
“轻缘!”大生蓦地高呼一声,再不理会那个马大夫,发狂般冲了出去。
只因为,一股潜藏在他心底已久对轻缘的感情速如山洪暴发,他一直假装的铁石心肠终于崩溃,他很后悔会那样苛待她!他以为这样做是为她好,谁知其实对她更不好!
情若要来,谁都阻挡不了!当他发觉自己其实是天下间最幸福的人时,会否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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