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扑扑的城内,灰扑扑的人流,灰扑扑的街道,灰扑扑的雪夜,远远地从高处往下去就像一群筋疲力尽的蚂蚁。在他们之间出现了一个小矮子,她背着比自己还要大的包,戴着兜帽,时不时向着路的两旁探望,很快她就看到了目标,迈动着小腿靠了过去,敲敲门,很快便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眼睛底下都是很黑眼圈,看到小矮子的到来,紧皱的眉头稍微松了些。小矮子从包里拿出一块纱布,里面是花花绿绿的药粉,男人小心接过,笑得有些惭愧:
“抱歉艾薇,这个时候还要麻烦你。”
“不用担心我,您太太的病情才重要——最近还在咳血吗?”艾薇假装微笑,但眼里和那个男人一样疲惫。
“昨天吃了药就好些了,睡得很安稳没有起夜,刚才还能起来跟我打招呼——你知道吗,她醒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我爱你——只不过后面她又睡下了。”
“那……那就好。”艾薇点点头,有些犹豫。此时远边的城墙发出沉重的响声——那是城门打开的声音。
“去吧,有你的药多少都会好些的,也许你爸爸——”
还不等男人说完,艾薇就往城门方向赶过去,小小的身体似乎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一鼓作气冲到了城墙底下。她抬头看去,城墙上的人放下梯子从下到地面,另一批人又爬上去,佝偻着腰,背着重弩或是别的器具,她跟在队伍的后面爬了上去。城墙上都是士兵,他们精疲力尽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有些严阵以待,有些背靠墙垛抓紧时间休息,而剩下的都是伤员。艾薇拿出药膏端在手心,一边走向大门的方向,一边给路上的伤员擦药,最后停在了那个披着巨大披风的男人脚边——那个男人便是这上面的士兵的领队。
“这是今天士兵们的药,提斯拉先生。”艾薇说,然后把背后的包放了下来。
“嗯,一会我让别人分下去。”提斯拉说。
“那……我爸爸的消息呢?”
“还没有,”提斯拉摇摇头,“猎人们已经出去了好几批,但都没有找到,甚至不少人都死在了飨怵的爪下。乔德森是我们最好的战友,其他人也很想找到他,但指挥部那边已经很难再同意我们的行动申请了。很抱歉,也许我们已经找不回他了。”
“没事的,我知道,爸爸他终究会牺牲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艾薇强装淡然,但手心暗自攒紧,“我还有活着的人要救,不是吗?”
“你爸爸会很欣慰能有你这样懂事的孩子的。”提斯拉叹口气。
猎人队伍从风雪中钻出来,艾薇爬下城墙去钻进人群,对着比她高一倍的猎人们询问他爸爸的踪迹,而他们只能用摆手回应,一无所获。确认人员归队后,提斯拉准备关门。突然,艾薇大喊:
“快看,那里还有人!”
仿佛过了好几个小时,城墙外的风雪才总是小了许多,雪白色的背景里传出人的脚步声,随后是席子摩擦雪地的声音,一个男人闯入了人们的视野里,他背后还拖着一个席子,上面还有人——准确来说,是用麻布袋包起来的人。首先对着那个男人说话的是提斯拉。
“巴克,我需要一个解释。”
“这是我兄弟,怎么了?”巴克大喘着气,咬着牙回复道,在众目睽睽下拖着尸体进了城。
“然后你就冒着生命危险不经报告就出城?!”
“那特么是我兄弟!”巴克骂道,“你怎么罚我无所谓,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是给大伙也是给他女儿一个交代!”
艾薇颤颤巍巍地走到那个麻袋前,跪在麻袋旁,趴了下去,在他身上,哭声连绵,所有人都看在眼底。
“……回去关三天紧闭,然后写一份检讨,”提斯拉说,“关城门!”
城门关上,周围的人都不得不回到岗位上,艾薇还趴在那里哭,有人想帮他搬下尸体,但都被一句哽塞的话顶了回去:“这是我爸爸,我自己带他回家。”
小小的女孩背起自己的父亲,就像背着别人的药,一点一点地走回家,路上的人们看着这个女孩,他们也许想过说些什么来安慰这个孤儿,却最后都说不出口,只剩下叹息。途经之前看病的那个男人的房子时,那个男人走出来,两个人用着黑眼圈互相看着对方。
那个男人说:“她走了。”
“……请节哀。”
谁都没办法安慰谁。
不知道走了多久,艾薇到了家,推开门,把麻袋带进了屋子后关好门,锁好,然后往深处走去,如果有人在旁边就会发现悲伤一下子从女孩的脸上消失不见,出现的是一丝不苟的认真和紧张。
她一直走到卧室,全封闭,没有窗户。艾薇推开床,翻开床板下的活版门,一条通往地下室的阶梯展开来,她小心翼翼地把麻袋带进去,尽量不磕到里面的“尸体”,黑乎乎的阶梯的终点是一间地下室,里面的架子上摆满了草药和各类原材料,一旁的角落上还有一张足够干净的干草床。
艾薇把麻袋放到床上,打开麻袋,里面全是干草,伸手进去还能感受到温度。慢慢地,艾薇把包里的人带了出来——那个人脸色苍白,气息还有,但已经十分微弱。艾薇不敢怠慢半丝,立刻开始诊断。
从生殖器官来看这应该是女人,冻伤,肩膀腹部都有割裂的痕迹,手臂淤血,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肋骨貌似断了几根,大腿开放性伤口……还好爸爸有做应急包扎,伤口没有化脓,不然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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