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以公开判处你被斩首为代价,来换取余下几个人的性命。”
“周武说当晚拦截你们去路的那些人绝非普通寨民,事到如今这些都已不重要了。”
“你只需牢记事后朝廷不会因此而给你下罪诏,你的袍泽不会因你而感到蒙羞,你的家人会得到他们应有的抚恤,这些足矣。”
这是数日前某个夜晚,都护大人亲自来到铁笼前和罪兵连召许下的承诺。
连召一直将这番话视为圭臬,他想凭此慷慨赴死。
“我已经和值岗的阿叔提前打好了招呼,现在侧门虚掩无人值守,你赶快趁机溜出城去,不要再回来了。”
宁彩侧身站在牢笼外,此刻她将笼门大敞,不时地左右顾盼,小心警惕着四周动静。
连召仍怔在牢笼里纹丝未动。他有些惊讶地凝望着身前没有铁栏杆束缚的笼门。
半晌,他才向前迈近一步,并轻声说道:“真想不到你会为了我铤而走险,尽管我们相识还不足半年,可你真是个难得的好友。”
“客套的话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寄信来说吧,动作要快一点,我时间有限,不能耽搁。”
宁彩认真起来的样子,连召还是第一次见。
这个平日里从不喜欢多管闲事的姑娘,是连召来到夷州从军以后结识的唯一一个同龄好友。
队率周武曾说过连召是都护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新兵,这得益于连召父亲现在家乡任职里正。
父亲希望连召能在关外多积战功,这样父亲在宗家的声望才能百尺竿头。
可惜的是连召刚才来到夷州从军不久,战功还未积累半分,到头来却混迹成如今小命难保的绝境。
真想回家去看看父亲得知丧报后的真实反应,连召心想,不知父亲他会更加恼怒儿子的愚蠢,还是会更加懊悔曾经坚持己见呢?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你能冒险搭救,”连召在距离跨出牢笼的最后一刻停下了脚步,他嘴里一边道谢,伸出的手一边将笼门从里面再次合紧,“但我绝不是一个会临阵脱逃的人,这也不符合武门信条。”
“那是什么古怪信条,你临的是哪门子战阵?毫无辩解机会就这样甘心被人砍头吗?”
宁彩显然不是那个能理解个中缘由的人。她默然摇了摇头。面对连召当下不避斧钺的决心,宁彩决定不予理会。
她再次走上前拿出钥匙刚才插进锁芯,还没等拧动钥匙,身后遂即传来一个人低沉的声音,吓得宁彩来不及拔出钥匙便赶忙转过了身。
“难道都护大人没和你讲过,私放朝廷要犯也是一等一的重罪吗?”
慕鸿夜有意先提出这一句质疑,再从藏匿的那座假石后面闪出身来。
当他无意间听闻府中近卫谈论起有罪兵羁押在假山花园这件事时,慕鸿夜当即回想起后厅里他看见宁彩重新放回桌面的那串钥匙较之前数量有变,那个瞬间他大概已推断出她的目的。
“不止一次的说过。”对于慕鸿夜迎面站她身前提出的质疑,宁彩决定不做遮掩,坦言告知。
“但外公说过更多的是,每个人在法度面前都有为自己辩解的权利。可现在牢笼里这个人,直到今晚此时,明早即将被处刑前,他都不曾拥有一次为自己辩解的机会,这有悖于法度所做出的承诺,对他来说更是毫无公正可言。”
这番话宁彩一气呵成,期间就连她手里紧攥的那半支火折子燃尽熄灭,都没能打断宁彩那满脸写着认真的据理力争。
“可是这样一个无故刺死了十几名寨民的罪兵被判处极刑。”
慕鸿夜顺手自腰间取下火折子拿到嘴边猛吹一口气使其复燃。
他慢步经过宁彩身边来到铁笼前,将火折子凑近到牢笼里的青年脸庞左右晃了晃,继续说道:“这本就理所当然,无可争辩。”
牢笼里的罪兵听闻此言,并没作任何反应,他就那样挺直背脊伫立在铁栏杆的另一面,目光炯炯有神的和慕鸿夜对视着。
根本看不出是个明早即将要被斩首的人,慕鸿夜当下心想。
“我想世子殿下来此也并非是想和我争辩这些事情的,”宁彩站在慕鸿夜身后,她双手举至身前紧扣,“不然早在后厅里你就会当面揭露我了。”
原来那时她已经发现了。
慕鸿夜回过身审视着眼前这个同母异父的妹妹,他对她的好奇陡然间又增添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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